青丝井的传说 - [小椴]

第六章 长恨 [2]

  张晓骥问:“可这跟咱们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卢绊儿坐在井沿上,轻轻梳着张晓骥的头。“因为,传说中,那位高人留给魔教的遗宝就是‘碧玉梳’,这东西每一代都由女人掌管。上一代是在我妈妈手中,我妈妈人称‘长公主’,在当日武功卓绝一世,这一代就到了我的手上。”

  然后卢绊儿轻轻一笑:“现在,它正梳着你的头呢。”

  张晓骥讶然回首,看着那个普普通通的梳子,问道:“就是这个?”

  ——那明明是一把角梳,不是什么碧玉的,卢绊儿看出他的疑惑,含笑道:

  “其实,这梳子真名叫做‘必遇梳’,他们传讹了才传成碧玉梳的。”

  说着,她的脸上多了分神往:“传说中,持有这梳的一个女子,某一日,必会遇到绝世的爱情,所以才叫它‘必遇梳’,我妈妈等了一世没等到,没想,我等到了。”

  她说完,脸色轻红。——她等到了,可为什么,才才得到便要失去?张晓骥把头轻轻靠着卢绊儿的膝上,他们一坐井台,一个坐在地上,两人都不再说话。天上的月弦儿孤峭幽美,良久,张晓骥问道:“为什么,整个世界都在流传与期待着生死不渝的爱情,可对于我们,他们却要紧紧相逼;为什么,我小时师父最鼓励我练成绝世的剑法,可一旦我有可能学成,他们又如此害怕;为什么,那位高人怀着绝世的理想,欲在人间建起天国,可他们最后要逼他远遁?为什么?”

  卢绊儿轻轻抚着他的发,叹道:“因为:绝世的爱情对大家柴米油盐、在爱与不爱间徘徊的情感是一种反讽与打压,它高远得让人自卑与绝望,没有人真希望和相信这世上会有人拥有;而你要真会了绝世的剑法,五派三盟的秩序就会打乱,所有的即得利益者都不愿看到;那个高人,已淡化肉体,追逐纯精神的天国,——但别人不一样呀,所以他的理想不能留存于世,人们还是如此恋恋于自己有着欲望与快乐的、恋恋于那个不乏丑陋也不乏污浊的肉躯,你可以知道,但你不能说出来。”

  说着,卢绊儿笑了下:“所以,他们这个世界的人们整日叫着闹着要的爱、绝剑与理想都是不能相信的。”

  她与张晓骥对望着,“他们,也不过是叶公好龙而已。”

  ——真正的爱情就象真正的龙一样,龙飞于天,或潜于渊,整日幻想着穿上蟒袍的人是不能真正看到它的,看到了反而会怕,视之为妖,视之为孽。真正的爱情是寂寞的。

  在天将破晓那一刻,两人分离的时间快到了,卢绊儿忽道:“晓骥,咱们还有一线之机。”

  张晓骥精神一振。卢绊儿轻轻道:“听说,这梳子,醮上情人的泪水、破晓的露与朝雾的湿气,就着青丝井的水,可治好一切俗世的伤,破尽武功封闭的禁忌。”

  张晓骥眼亮了,卢绊儿笑道:“还不打水。”

  张晓骥弯身摇桶,真的打上了一桶水,然后看着卢绊儿笑道:“只是,平白白的,你这泪水怎么好意思出来?”

  卢绊儿也笑了,她着望着张晓骥那么年轻坦诚的笑脸,望进去、望进去,一种感动便由衷而来,她会无泪吗?她的泪滴下,滴在梳子上,那泪把梳子的齿一根根数下去,象是想铭记住什么的样子。卢绊儿的泪如断线的珍珠,她不是伤心,只是、不为什么,只是——想哭。

  张晓骥也已动情,痴痴地抓住绊儿的手——如果能够一生拥有,一生相守……。

  不知怎么,卢绊儿心里忽浮起那一句诗——葛生蒙楚,莶曼于野,余美亡此,谁与独旦……不这太悲伤了,她要想的是下几句:角枕粲兮,锦衾烂兮……百年之后,归于其居……,这是她读过的最哀伤而美丽的诗:一千多年前的女子就曾这么唱过呀:过一辈子的衾枕相伴,百年之后、一起入穴,!忽然墙头升起一朵黑云,张晓骥与卢绊儿没有觉查,连五派三盟在外防卫的好手都来不及警觉,那团黑云冉冉升起但悄无声息,直冲井畔的情人扑来,可惜这对情人并没知觉。

  及到近前,那云中才伸出一只黑色的掌,然后只听“扑通”一声,一个人落进了井里,然后一个女声尖叫道:“爹!”

  那朵黑云幻出人形,这是魔教的天阴大法,只听他道:“我的女儿不能嫁给云浮世家的人。”

  卢绊儿苦笑,惨笑,哭笑——在最后一刻,魔教的人又来了——连魔教也不允许超越教条的爱了,这个人世啊!她的泪狂泄而下,她是魔教的核心人物,知道没有人能从青丝井里脱身的,这个井有着魔力,没有人能!她的泪滴在梳上,刚刚她还梳着发的那个人却不见了。她把梳子抛坠井中,——“必遇”、“必遇”,这算哪一场“必遇”?必遇的就是这样一场恸爱,一场绝恋吗?

  必遇爱时必伤心,耿耿长天又一人……卢绊儿恸倒当地。

  隐隐中,她听道爹豪气地说:“五派三盟有些什么用,到底还是靠我解决了。

  院外的人听好,这是我的女儿,谁都不许碰她。唉,痴孩子,让她伤心伤心也好,人伤一伤就会麻木的。”

  ……但没有人知道,一颗爱过的心永不会麻木。

在线小说阅读,武侠,玄幻,推理,网络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