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并萧十一郎 - [古龙]

正文 第十六章 无垢山庄的变化 [3]

  可是人呢?

  沈壁君的泪又流满面颊。

  她实在不愿再回到这里来,怎奈她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又回到这地方。

  斜阳正照在屋角一张很宽大的红木椅子上。

  那本是连城壁在接待宾客时,最喜欢坐的一张椅子,现在这张椅子看来还是很新。

  椅子永远不会老的,因为椅子没有情感,不会相思。

  可是椅子上的人呢?

  人已毁了,是她毁了的。

  这个家也是她毁了的,为了萧十一郎,她几乎已毁了一切。

  萧十一郎却没有毁。

  "这位萧庄主,才是真了不起的人,就算一万个女人,也休想毁了他。"这本是她的家,她和连域壁的家,但现在却已变成了萧十一郎的。

  这是多么残酷,多么痛苦的讽刺?

  沈壁君也不愿相信这种事真的会发生,但现在却已偏偏不能不信,虽未黄昏,己近黄昏、风吹着院子里的梧桐,梧桐似也在叹息。

  萧十一郎为什么要将这地方买下来?是为了要向他们示威?

  她不愿再想起萧十一郎这个人、她只想冲出去,赶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这地方现在已是萧十一郎的,她就已连片刻都呆不下去。

  就在这时,后面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在呼喝:"有贼!……快来捉贼。"萧十一郎才是个真正的贼,他不但偷去了她们拥有的一切,还偷去了她的心。

  现在若有贼来偷他,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沈壁君咬着牙,只希望这个贼能将他所有的一切,也做得干干净净,因为这些东西本就不是他的。

  她决心要将这个贼赶出去。

  她站起来,从后面的小门转出后院——这地方的地势,她当然比谁都熟悉。

  后院里已有十几条青衣大汉,有的拿刀,有的持棍,将一个人团团围住。

  一个衣衫褴褛,鬓发蓬乱,长满了一脸胡楂子,看来年纪已不小的人。

  老黑手里举着柄锐刀,正在厉声大喝,"快放下你偷的东西来,否则先打断你这双狗腿。"这人用一双手紧紧抱着样东西,却死也不肯放松,只是喃喃地在分辨:"我不是贼……我拿走的这样东西,本来就是我的。"声音沙哑而干涩,但听来却仿佛很熟。

  沈壁君的整个人突又冰冷僵硬。

  她忽然发现这个衣衫褴褛、被入喊为"贼"的赫然竟是连城壁。

  这真的是连城壁?

  就在两年前,他还是天下武林中,最有前途、最受人尊敬的少年英雄。

  就在两年前,他还是个最注意仪表、最讲究衣着的人。

  他的风度仪表,永远是无懈可击的,他的衣服,永远找不出-点污垢,一点皱纹,他的脸也永远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

  他怎么会变成了现在这么样的一个人?

  就在两年前,他还是武林中家世最显赫的贵公子,还是这里的主人。

  现在他却变成了一个贼。

  一个人的改变,怎么会如此巨大?如此可怕?

  沈壁君死也不相信——既不愿相信,也不能、更不敢相信。

  可是她现在偏偏己非相信不可。

  这个人的确就是连城壁。

  她还听得出他的声音,还认得他的眼睛。

  他的服晴虽已变得像是只负了伤的野兽,充满了悲伤、痛苦和绝望。

  但一个人眼睛的形状和轮廓,却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她本已发誓,绝不让连城壁再见到她,因为她也不愿再见到他,不忍再见到他。

  可是在这一瞬,她已忘了一切。

  她忽然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冲进去,冲入了人群,冲到连城壁面前。

  连城壁抬起头,看见了她。

  他的整个人也突然变得冰冷僵硬:"是你……真的是你沈壁君看着他,泪又流下。连城壁突然转过身,想逃出去。可是他的动作已远不及当年的灵活,竟已冲不出包围着他的人群。何况,沈壁君也已拉住了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拉住了他的手。连城壁的整个人又软了下来。她从未这么样用力拉过他的手,他从未想到她还会这么样拉住他的手。他看着她,泪也已流下。这种情感,当然是老黑永远也想不到,永远也无法了解的。他居然又挥刀扑过来:"先废了这小贼一条腿再说,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再来。"刀光一闪,果然砍向连城壁的腿。

  连城壁本己不愿反抗,不能反抗,就像是只本已负伤的野兽,又跌入了猎人的陷阱。

  但是沈壁君的这只手,却忽然为他带来了力量和勇气。

  他的手一挥,已打落了老黑手里的刀,再-挥,老黑就被打得仰面跌倒。

  每个人全都怔住,谁也想不到这个本已不堪一击的人,是哪里来的力气。

  连城壁却连看也不看他们-眼,只是痴痴的,凝视着沈壁君,说:"我……我本来是永远也不会再回来的。"沈壁君点点头:"我知道。"

  连城壁道:"可是……可是有样东西,我还是抛不下。"他手里紧紧抱着的,死也不肯放手的,是一卷画,只不过是卷很普通的画。

  这幅画为什么会对他如此重要?

  沈壁君知道,只有她知道。

  因为这幅画,本是她亲手画的……是她对着镜子画的一幅小像,这画画得并不好,但她画的却是她自己。

  连城壁已抛弃了一切,甚至连他祖传的产业,连他显赫的家世和名声都已抛弃了。

  但他却抛不下这幅画。

  这又是为了什么?

  沈壁君垂下头,泪珠已打湿了农裳。

  青衣大汉们,吃惊地看着他们,也不知是谁突然大呼:"我知道这个小贼是谁了,他一定就是这里以前的庄主连城壁。"又有人在冷笑着说:"据说连城壁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怎么会来做小偷?""因为他已变了,是为了一个女人变的。"

  "那个女人难道就是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莫非就是沈壁君。"

  这些话,就像是一把锤子,锤入了连城壁的心,也锤入了沈壁君的心。

  她用力咬着牙,还怂是不住全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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