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4]
“铁御史……”
“我怕亦无能为力。”皇帝有些悲哀。“希望他真的是铁打的。”目光一转,突然放声大笑。
徐廷封不用看也知道小德禄已追上来了,那-那,不由亦有一种悲哀的感觉。
可是他仍然笑得出来,而且笑得很豪放,只因为他如道只样这样才能够掩饰一切。
铁御使陆迁当然不是铁打的,他赤胆忠肝,嫉恶如仇,敢言敢为,所以被称为铁御使,读书人出身,并无学过什么十三太保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横练功夫护体,血肉之躯,这时侯已然在英武门外被廷杖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两旁两列太监都是刘瑾的心腹,施刑的两个更就不在话下,毫不留情。
陆迁,不住惨叫连声,那两个太监置若罔闻,打足了数目才停下来,按着陆迁手脚的四个太监也这才松手。
两旁太监随即一声-喊,虽然阴阳怪气。仍然将陆迁的惨叫声盖过。
陆迁喘过一口气,挣扎着,呻吟着,好不容易爬起了一半身子。
两队太监也就在这时侯从殿内走出来,分列左右,当中走出了刘瑾。
这个人无论怎样看外表也不像一个坏蛋,若不是这样,也得不到皇帝的欢心,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
他原是陕西兴平人,本姓很怪,姓“淡薄”的“淡”,景泰年间净身入宫,投到一个姓刘的太监门下,因而改姓刘,成化年间领教坊司,官妓都归他管,所以颇好声色的宪宗少不得他,甚得欢心。
宪宗的死据说是吃多了壮阳的金石药,刘瑾多少也有些责任,可是并没有追究。
到孝宗,私生活非常检点,用不着他这种人,将他撵到天寿山宪宗的茂陵“司香”,及至现在这个皇帝成长,生性贪玩,知道他这方面门路精通,才将他调回宫中,难得有这个好机会,他当然不肯错过,也实在费尽心思,新奇花样,层出不穷。
在小皇帝的心目中没有比他更可爱的人了,一即位他自然得势,但爬到现在这个地位却也实在花了不少心血手段。
没有现在这个势力他也不敢自称九千岁,朝廷百官大都让他三分,这个陆迁居然非独不让,而且还来这个奏章。诉说他的不是,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你其实并不是铁打的。”这句话出口,他便在铁御使面前坐下。
后面已经有太监准备好椅子。完全配合他的行动。
“刘瑾,逆贼──”陆迁戟指大骂。
刘瑾不为所动,莫说陆迈身负重伤,即使不是,而且斗胆有所行动,他左有皇甫忠,右有皇甫义,足以应付。
这兄弟二人乃皇甫世家之后,各用一双判官笔,江湖上有阴阳判之称,入宫多年,是大内五大高手其中两个,被刘瑾网罗门下,现职内厂千户,对刘瑾一片忠心。
他们当然不将陆迁放在眼内,只是随月一喝:“住口──”陆迁伸手一指,身子一裁,已昏倒地上,不用刘瑾吩咐,左右已经有太监提着水桶上前,将水泼在陆迁头上。
陆迁受冷水刺激很快又醒转,这一次却已爬不起来,仍然瞪眼大骂:“奸贼──”
“你的胆子倒是铁打的。”刘瑾皮笑肉不笑。“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陆迁冷笑。“陆家三代忠良,身受皇恩,你要杀我,除非皇上下旨。”
“是么?”刘瑾阴阴一笑。
陆迁方待说什么,剧痛攻心,眼一翻,又昏迷过去。
刘瑾鼻子“哼”一声。“送他回家去──”“是,九千岁──”左右四个太监应命上前将陆迁拖走。
刘瑾接问近身太监:“皇上现在何处。”
“回禀九千岁,在豹房。”
“好──”刘瑾又笑了。“我们到豹房,还有,叫常胜也走一趟。”
“是──九千岁!”
一听这称呼,刘瑾便大乐,虽然九千岁到万岁,仍然有一千岁,他并不着急,时机毕竟还未太成熟。
若是连这个耐性也没有他根本就没有现在这个地位。
豹房是皇帝的离官别苑,在施檀寺后面,羊房夹道那儿,专供皇帝玩乐之用。
盖造这座离宫别苑也是刘瑾的主意,由一个安南人阮德策划。
这个阮德入中国经已四代,世世代代承应宫内大工,家传绝技,到他这一代更加发扬光大,绝无疑问是一个天才,再加上刘瑾手下太监指点皇帝的癖好,将这座雄宫设计得当真是既新奇,又隐密,更方便,表面看来左右两列曲尺平房围着一座大殿,平淡无奇,实则结构奇特,山穷水尽、柳暗花明,千门万户,处处可通,清炀帝的迷楼亦不过如是。
户部的钱,工部的料,中军都督府征发来的军夫,要多少有多少,这座离宫很快便建成,皇帝边亲自拟名、正殿叫“太素”,殿前大池叫“天鹅”,两翼钩连的密室原叫“虎房”,但后来皇帝发现老虎原来并没有豹子的矫捷威猛,便改名“豹房”。
皇帝虽则仍然很喜欢这个地方,心情却实在已没有了,尤其是现在。
这么多年下来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刘瑾的行事作风,明知道刘瑾一定会为陆迁的事到来一趟,小德禄入报,他一些也不觉得意外,反而因此松过一口气,虽然他已经学会了忍耐,事情能够早一些解决总是好的。
常胜的出现他也一样不觉得意外,这个太监原就是刘瑾的心腹手下,现在更就是提督东厂。
他一向不大喜欢这个太监,却不能不承认这个太监有一身很不错的本领,亦知道这也就是刘瑾宠爱这个太监的原因。
刘瑾将这个手下带在身旁,绝无疑问此行非达目的不肯罢休,他只有希望刘瑾留有余地,不要令他这个皇帝太难堪。
无论什么时候刘瑾红润的脸庞总是堆着笑容,常胜却恰好相反,面色也总是大病初愈一样,终年苍苍白白的,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却例外,满布血丝,眼圈亦是赤红色,彷佛天生,又彷佛描画上去。
他的年纪并不大,头发却白多黑少,两条眉毛也是,有人说这是因为他所练的内功影响。
这种内功据说是一种邪门内功,而不管怎样,他给人的一向是一种邪恶的感觉。
小德禄知情识趣,立却退出,剩下皇帝与刘瑾常胜三人。
“陆迁勾结江湖黑道,暗中扩张势力,密谋造反!”刘瑾单刀直入,“有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