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试问天下 [2]
机关王白石年约四十,面色白皙,相貌儒雅,大笑人席:听何兄之言,莫非小弟是酒囊饭袋么?为免宫先生与郭兄这对主人生厌,小弟还是厚颜抢何兄与林兄的一杯酒喝吧。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本来梅兰堂太子一系与泰亲王等人不无针锋相对之意,言词间各不容让,此刻逍遥一派四人的到来,顿令堂中气氛轻松了许多。
水秀长袖掩唇,轻轻笑道:你们这帮大男人可莫要吓坏了骆姑娘堂中顿时静了片刻,众人的目光全都移到一直立于门边、默然不语的兼葭掌门骆清幽身上。
骆清幽身穿淡绿长衫,头戴一顶小帽,隐隐可见她的如云发髻,那帽檐下露出一抹轻轻飘动的柔软额发,仿佛要搭在那长长的睫毛上,更衬出秀逸风姿。奇怪的是,她用一副浅粉色的丝巾蒙住半边面容,除此外再无多余的饰物。
那丝巾遮住骆清幽的口鼻,仅露出一双灵动而慧黯的眸子,或许是因为天气寒冷,她的眼中染着一层蒙蒙的水汽,令黑漆漆的眼珠如同暗夜里的星子,闪耀着柔和而宁静的光彩,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有几根发丝掠过略生红晕的脸颊,令人忍不住想伸手替她拂开。她的身材高挑,仅比立于身旁的暗器王林一青略矮一拳,虽只是平常装扮,但那衣衫却显得如此合一身,每一根丝线似一乎都紧贴着她的肌肤,勾勒出婀娜匀称的曲线,就像是一张仅着黑白两色的山水画,隐隐望见雾蔼里远处山峦微微起伏的弧度,画中纤细不堪一握的柔与媚,浓墨则是那仿如远望千军万一马驰骋疆场、依旧怡然故我的韧与刚。
水姐姐说笑了,清幽早就不是小女孩儿,岂会被这些大男人吓着?骆青幽的声音犹如她那妙绝天下的箫音,清雅素定。她缓缓走入席边,在何其狂身旁坐下,亦是自斟一杯香茶,右手端杯,左手将面纱轻轻撩起一线,送茶入口,叹息般低低道:何兄刚才的牛饮鲸吞,实是愧对这一杯好茶。嗯,此茶淡香悠远,入腹清凉,我竟从未喝过
她的动作是如此轻柔,神态是如此自然,连小弦这样一个小孩子都看得目瞪口呆,心中莫名升起一份荒诞的念头:恨不能自己也化身为那一杯清篆,好能一亲芳泽。
官涤尘抚掌而笑:骆姑娘果然雅致,此茶乃是小弟特意从吐蕃带来,本憋亲自送往白露院请骆姑娘一品,奈何身无余暇,直到今日一偿夙愿。
骆清幽并不抬失,略略皱眉:左右不过是一杯茶,谁品不是一样,何时品不是一样?又何须劳动宫先生大驾?
正所谓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诗酒亦须趁好年华宫涤尘耸肩一笑,此茶原本无名,只因欲赠骆姑娘,小弟才特意起了个煮香血的名字,骆姑娘觉得如何?众人口中喃喃念若煮香雪三字,回想起骆清幽方才的神情动作,均是暗暗点头。更有人暗恨自己不能抢在宫涤尘之前说出这番话,以博取佳人的一笑。
骆清幽的眼光停在宫涤尘身上,微微一愕,显然亦未想到来自吐蕃荒蛮之地的宫涤尘竟会有这般一尘不染的外表与从容的淡吐:宫先生谬赞了,名称再风雅,亦不过是一杯供人止渴的茶。依小妹肴来,诗洒亦无须趁年华,岂不闻聊追短景,不暇余妍之理。
宫涤尘思索片刻,微微拱手一笑:骆姑娘说得极是,纵有山林胜地,太过留恋反成市朝。小弟确是太过着相了。
宫先生何须如此?骆清幽垂下头,再细饮一口茶,宝剑非因英雄才利,红粉非有佳人才香,纵是没有清幽相品,这煮香雪依然是一个极好的名字。
除了饱读诗书的乱云公子与简公子外,其余人对这略含机锋的对答都似懂非懂:小弦清醒过来,忽想到自己曾怀疑宫涤尘喜欢骆清幽之事,如果宫涤尘与林青成了情敌,岂不是大事不妙?
他忍不住道:骆姑姑你有所不知,宫大哥从不喝洒,我还以为他只喝清水呢,想不到竟然喜欢饮茶他说到姑姑与大哥时特别加重语气,分明是有意提醒两人辈分有别。在场不少人皆听出这隐含的意思,不免暗暗偷笑。
林青又好气又好笑,桌下轻轻揪一把小弦。心知骆清幽最是脸嫩,以她的冰雪聪明,当然会听出小弦的言外之意,而林青与骆清幽一向以礼相待,小弦虽是童言稚语,却分明有成全两人之心他正要开口替骆清幽解围,却听水秀微笑道:骆姑娘为何不解开面纱,难道怕将我这老太婆比下去了?众人早有此意,一齐拍手叫好,正好掩过骆清幽的尴尬。
骆清幽微一犹豫,右手捏住面纱一角,却并不立刻摘下:水姐姐有所不知,非是清幽不尊重诸位,而是实在有难言之隐她瞅了一眼含笑而立的林青,若有若无地一叹,终于将面纱摘下。
小弦终于肴到了天下第一才女的真面容却见骆清幽淡红的面色,瘦削的脸颊,微翘的小外子,弯而略扬的嘴角,都带着一股淡淡的慵懒之意。如果仅以容貌而论,只怕还未必及得上宫涤尘与简公子,但那慵懒之中却有一种清晰可辨的英武之气。这感觉就如在一汪清澈的水泉中看到了泉底的小石子,水是水,石是石,娇柔与豪迈仿佛已合而为一,却又是如此壁垒分明。那份柔弱与刚强天衣无缝地结合,给人一种极深的印象,既亲且敬,风华绝代!
唯一遗憾的,是骆清幽的右边嘴角竟然生了两个大大的水疱,不但稍稍破坏了这张动人的面容,又让人有些啼笑皆非,生出原来她毕竟还是个凡人,并非一个不食人烟火仙子的亲近之感。
武功高明之士常年百病不生。每个人都想到,只怕是林青前几日重伤,才令得骆清幽着急上火,生出这两个大水庖。但纵然知道这判断多半属实,却是谁也不敢当场说出。
只有何其狂哈哈大笑:我说这两天骆姑娘怎么见我时总是躲躲闪闪,原来竟是这般缘故。哈哈,为此当浮一大白!说罢自顾自地举杯痛饮。
骆清幽眼中闪过一丝既慌乱又欣然的神色,竟也苦笑着端起酒杯,与何其狂对饮。小弦早猜出其中原因,心花怒放,忍不住使劲捏了一下林青的手掌。
泰亲王眼见林青等人一来便抢足了风头,指着堂中那被淡蓝幕布遮掩的对联,望着宫涤尘嘿嘿一笑:管兄刚才既然己猜出宫先生的秘密就在其中,宫先生何不快快解开我等心头困惑?
千岁下令,自当遵从。宫涤尘一整面色,实不相瞒,涤尘此次来京一为吐蕃求粮,二为完成家师的一桩心愿,管平心思极快:只看这席中笔墨,莫非是与文采有关?那可是骆掌门乱云公子与简公子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