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双目既失明 陡然寻短见 [6]
凤姑娘道:“请恕失陪——”
说完,她向着一旁的麦小乔瞟了一眼,点点头:“你是聪明人,总不会做出糊涂事来吧……”
忽然她轻轻叹了一声,接下去冷冷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说,你的眼睛并非已经绝望,为人为己,哼哼……你总不能就真地去寻死吧!”
麦小乔摇摇头说:“你放心,我绝不会再存这个念头,凤姐、凤姐……谢谢你!”
凤姑娘说了声:“好——”随即转身步出。
凤姑娘一径来到了禅房之外,出云和尚却在身后跟着她:“姑娘请暂留步。”
凤姑娘站住了脚,厉声道:“老师父还有什么事关照我么?”
出云和尚站住脚步,低低宣了一声“阿弥陀佛”才道:“姑娘方才所说之话,可是真的?”
凤姑娘道:“哪一句话?”
“是有关麦姑娘双目失明之事,果真还有医治复原之希望?”
“那要看她的命了……”
说了这句话,继续前行。
“姑娘留步。”身后再一次传来老和尚的呼唤之声。
凤姑娘站是站住了,脸上却显着不耐:“唉!大师父何故喋喋不休?我还有事呢!”
“阿弥陀佛!”大和尚冷冷地说道,“姑娘莫非没有看出来,麦姑娘之病根,其实并非仅在双目?无量寿佛,南无阿弥陀佛……”
凤姑娘怔了一下说道:“你是说,她另外还有什么隐疾?这个……我倒还没有看出来。”
说着,便自回过身来,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是在大和尚脸上打转。
出云和尚讷讷道:“姑娘岂能看不出来?她心里的病可比失明的眼睛更严重多了……”
这么一说,凤姑娘当然明白了。
她脸上倏地浮起了一片红云,微微呆了一下,摇摇头道:“老师父你这是在跟我打哑谜,我可是不懂,再说,我也无能为力……”
出云和尚连声道:“善哉,善哉。姑娘兰心蕙质,焉有不明之理?老衲事佛日久,颇有因果预知之能,这件事天心月圆……未必尽如人意,凡事强求不得,姑娘你还要三思而行才是。”
凤姑娘更不禁脸上一阵子大红,忽然娥眉一挑,怒气说道:“你……老和尚你尽自跟我嘀咕些什么话,我可是一句也不懂,我走了——”
说到走,倏地身形展动,有如风起云霄,起落之间已到了悬崖之巅。
老和尚原有意陪她由正门步出,却想不到凤姑娘竟自选择了这条去路,自然,也只有像她具有这等轻功造诣之人,才堪能如此施展。
她几乎是垂直降落下去的,茫茫云雾里,似见她两臂平张,不过在壁间贴了一贴,再次下降,便自无踪。
麦小乔仰脸向着出云和尚问道:“她走了么?”
老和尚道:“走了。”
麦小乔轻轻一叹说:“她是一个好人……我以前竟误会了她……”
老和尚道:“每一个人当内在的良知用物之时,言行皆善,但是遇到私欲作祟之时,也就顾不得会伤别人了,这位凤姑娘正是这样类型的一个人。”
麦小乔道:“无论如何,今天她能来这里看我,为我疗治毒伤,这番恩情就让我感激不尽……这是她第二次救我了。”
出云和尚轻轻宣着佛号:“阿弥陀佛——”随即说道:“姑娘不要想得太多,该是静坐的时候到了。”
麦小乔微笑了一下,睁着那双分明未瞎而事实却无能所视的眼睛,认着出云和尚。
“老师父,你可相信人世之间的所谓因果报应?”
“自然相信,姑娘怎么会想到有此一问?”
“那是因为想到了我的眼睛,”她喃喃地说,“谁又能说这不是老天爷的意思?刚才我忽然想到,这也许是佛祖有灵,故意要我眼瞎的。”
“那又为了什么?”
“为了要我安心事佛,再也不能心生旁念。”
“无——量——寿——佛——”老和尚连声不住地宣起佛号。
麦小乔道:“这么一来,老师父你总不能要我离开这座寺庙了……你又岂能狠心把一瞎子撵出寺庙?”
出云老和尚喃喃地道:“阿弥陀佛,姑娘你想得太多了,且先静下来,疗治伤势要紧,皈依佛门之事,容后再谈也还不迟。”
麦小乔苦笑了一下:“老师父,你难道也认为我这双眼睛还有救?”
“自然有救,老衲刻下想起一人,如果此人能够加以援手,姑娘双眼就大有希望。”
麦小乔神色一振道:“是谁?”
出云老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老衲暂时且不说破,容后自知,我这就先行告退了。”
麦小乔道:“老师父你这就去么?”
出云和尚道:“事不宜迟,几天之内,我就会回来,姑娘这边我自会嘱人照顾,每日服药仍然不可间断,须知你身上毒质虽去,一双目窍内的余毒,却仍然留存,端靠你内功镇压以及眼药不使之扩散,这一点却也不可过于大意。”
麦小乔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大师父你放心去吧,既然还有希望,谁又希望变成瞎子,只是劳动大师父,却让我心中不安,唉!我真是佛门中的罪人……”
出云和尚道:“姑娘说哪里话,不要胡思乱想,我走了。”
麦小乔突然又想起一事,说道:“大师父……”
出云和尚站住道:“姑娘还有什么关照?”
麦小乔痴痴地道:“关大哥他……”忽然停下来摇摇头说,“算了……大师父你请便吧!”
出云和尚点点头,轻叹了一声,又自宣了一声佛号,便自转身步出。
这里麦小乔只是仰着脸儿发怔,忽然她伏身在厚厚的被褥上,抽搐着哭了。
窗外满是低飞盘旋的寒鸦,尽自在这一小块地方翩翩翱翔,发着“呱呱”的叫声,天色一霎间又显现出了那种灰暗的颜色——人的心,就连那一点点的兴头儿,也压下去了。
麦小乔似乎越哭越伤心,自从来庙之后,她已不知哭过几次了,但是却没有任何一次,像今天这么痛心,心有千结,又能向谁倾诉?只得借助于这阵子断肠的泣声,用以发泄无限的调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