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圈套 [6]
潘造化站稳,怒视着暮色中的那块“岩石”,似乎想看清楚是谁杀了他。
暮色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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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叛儿听到潘造化的死讯时,已进了鱼河堡。
他在一家阴暗湿热的小酒馆里喝酒,听到酒客们正在议论这件事。小酒馆里的顾客都是三教九流的下等人,而这个小酒馆的“风格”又很对他们的脾气,所以生意很不错。
他们的嗓门是随着进肚的酒变多而增大的。没多久,他们的议论已变得像争辩,离骂架不远了:
“怎么?你说仁义镖局没这个能耐?”
“怎么了?俺就是这么说!凭他李仁义和他手下那几块料,绝对吃不了潘造化和吕梁十八铁卫。”
“嘿嘿,俺看你是睁眼说瞎话!明摆着的事嘛——潘造化死了,十八铁卫无一生还,可仁义镖局方面,损失就小多了。
至少,李仁义就还活着!”
“你他奶奶的才念过几句书,晓得啥叫‘无一生还’?不是俺瞧不起你,胡子!你要说你配骡子配得好,得,俺服你,可你别瞎掺和这江湖道上的事!”
“他妈的你骂人?!”
“骂你咋啦?不能骂呀?”
……
众人七嘴八舌,才将两人拉开,但议论并没有中止:
“要说呢也是!李仁义仁心义胆,场面活,潘造化呢人多势众,功夫好,按理说这镖该劫下来吧?邪了!”
“也难说!听说仁义镖局请了许多高人押镖,潘三鞭这回等是撞上太岁了。”
其间不知是谁冷笑着大声道:“俺说你们笨,你们一定不信。这明摆着是有人设的套儿,你们看不出来就不要乱说。”
“下套儿?什么套儿?”
“你们也不想想,芦板寨一直就是潘造化那帮人的地盘,仁义镖局这许多年走过芦板寨没有?再急的镖,也得绕着走哇!”
众皆愕然。
酒馆里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半晌,才有人迟疑地道:“仁义镖局这么做,不怕潘造化的手下报复吗?”
那人冷笑道:“报复?找谁报复去?仁义镖局已经散摊子啦!今天下午俺听人说,李仁义也没熬过去,伤得太重,昨天就死啦!”
“李仁义也死了?”
“镖车呢?”
……
楚叛儿静静地喝着酒,静静地听着,他的心里却疑云重重,乱成了一团麻。
——传闻是不是真的?
——潘造化和他的十八名护卫一齐出马,居然会全军覆没,败在仁义镖局手下?
——李仁义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在潘造化门前走镖?
——如果这是个圈套,那么是准设计的?是谁在幕后操纵着?
楚叛儿想不通,但又不能不去想。酒一杯一杯倒进嘴里,可已经没了滋味。
怎么会这样?
楚叛儿是三天前过河的。他并没有易容化装,也没有躲躲闪闪,而是大摇大摆地走在大道上,哪儿人多就从哪儿走。
他实在是够招摇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点。要知道武家并没有追回搜捕他的武林帖,他要想打架动刀子,一天里至少有二三十次机会。
但他不怕。
他已不想再逃避下去。他要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去榆林调查真相,如果有人要捉他去领赏钱,他就随他们捉去。
反正最后他们还是要将他押送到榆林。他希望能对武家把事情解释清楚,把真凶找出来,把真相弄明白。
既然逃避不是办法,那就勇敢地去面对艰难困苦。
他是这么想的,他也这么做了。
奇怪的是这几天陕北道上的武林朋友似乎都怕冷留在家里了,这一路上居然一点麻烦也没有,没人盯他的梢,也没人想找地的碴儿,甚至没人想“认识”他。
他有一回差点和黄河老船帮的几位香主撞了个对面,可他们斜眼瞟膘他,就绕进另一条巷子里去了。
楚叛儿还是想不通。这个春天里,他想不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走出店门,楚叛儿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外面实在太冷了,冷得楚叛儿忍不住想再回到身后的小酒店里去。
人群是温暖的,而孤独行路的人,就会觉得冷而且萧瑟。
孤独就是一种冷,是一种比置身于凛冽的北风中更冷的冷,是心灵的冷。
孤独的楚叛儿,走进凛冽的北风里。
鱼河堡是个相当大的城市,可现在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很难见到一个行人。
楚叛儿沿街走着,他希望能找一家客栈,找个房间,美美地睡上一觉。
这时候他看见了一个人。
虽然天很黑,客栈门口挂的那两盏灯笼也不很亮,而且这个人站在阴影里,楚叛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
楚叛儿又惊又喜,大笑起来:“哈哈,怎么你在这里?”
这个人冷笑道:“我在这里。”
楚叛儿冲过去抱着他肩膀,大笑道:“老天有眼,总算看见一个朋友了!”
这个人恨恨地瞪着他,半晌才恶狠狠地道:“老天有眼,我总算还没被你害死!”
楚叛儿笑道:“别这么说。你再这么说我要脸红了。喂,你怎么跑出来的?”
这个人咬牙切齿地道:“我怎么跑出来的!亏你还有脸问!你他妈的只顾自己逃命,把我抛下不管,我还有什么办法?我只好自己卖自己!”
这个人当然就是“二杆子少侠”秦川秦大少,武家的女婿。
楚叛儿一怔,松开手退了两步,吃惊地道:“你自己卖自己?”’
秦川怒道:“就是!”
楚叛儿眨了半天眼睛,才叹了口气,苦笑道:“恭喜,恭喜。”
“恭个屁的喜!”秦川气呼呼地道:“我真恨不能狠狠揍你一顿,出出这口恶气。”
楚叛儿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川瞪眼道:“这里好,我高兴在这里。”
楚叛儿叹道:“这么说,你是奉命来找我的了?”
秦川大怒:“放屁!是他们请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