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幽咽、怒恨、是琵琶 [2]
琵琶声,清脆悦耳之极,但只是一轮,倏息又消敛了。
仿佛一串琉璃管经手指拨弄,发出那样动人的音响,可是有一桩异处——听在耳中,像连心跳也不自觉的跟随着那串琮琮音节而忽急忽缓了。
脉搏似是依附在琵琶的震动里——虽然只是那轻悄的一轮。
茫然举目四顾,梁宏川迷惘的道:“奇怪,深山旷野,时又中宵,哪来的琵琶声?”
战飞羽默默牵马前行,头都不摆动一下。
于是,脆亮得像撒下一地的冰珠子,那悦耳的琵琶声又来了,这一次,却急促了些,在承受声音的感觉上,宛似将这些冰珠子撒到人的心弦上了。
梁宏川觉得心跳加速,他呼吸急促的道:“不对,战大哥,这琵琶声有点怪……”
战飞羽冷漠的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额头两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梁宏川惶然不安的道:“战大哥,依我的经验,那弹奏琵琶的人似是已将某种玄功或极深的内力贯注进音律之中了,否则,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战飞羽静静的道:“心不旁鹜,自然安宁。”
就像回应他这句话,琵琶声又适时而起,这一次,全是用的“轮指”,一阵比一阵快,一阵比一阵急,是似狂风暴雨骤然而起,又像鬼泣狼号,锐厉凄怖,梁宏川全身颤抖,神色大变,籁籁哆嗦着险些自马背上摔落!
战飞羽步履沉稳,就同丝毫不闻一般,安详的仍然往前走着。
这阵动人心魄的琵琶弹奏戛然而止。
那片斜山下的阴暗中,一条淡淡的白影,飘飘出现,拦到了马头之前。
战飞羽站住,目光冷森的凝视着前面丈远处的白影。
白衣、白裙,素白的脸蛋,只有一头秀发还是纯黑的,像流水一样披曳在那人瘦怯怯的双肩,这女人生得非常美,连怀抱的一具琵琶,也是罕见的整块白玉制就。
战飞羽用他的眼,而不用他的嘴。
白衣女人冷幽幽的笑笑,语声也同她的笑声一样,冷幽幽的道:“战飞羽,三轮琵琶奏,犹留不住你一步路?”
战飞羽缓缓的道:“我一向不喜欢你这种调调,过于阴诡,失之堂皇!”
白衣女人冷清的道:“同样的,我也不喜欢你这种孤僻怪诞的个性!”
战飞羽低沉的道:“相信你不是专为和我争执而来?”
白衣女人哼了哼,道:“当然不。”
战飞羽道:“大概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再和我动手吧?”
白衣女人神色越寒:“这却要看你是否答应我的要求而定!”
一扬头,战飞羽道:“什么要求?”
白衣女人怒道:“不要装蒜,你知道是什么要求!”
战飞羽凛然的道:“如果你仍想夺取你亡夫的那张藏宝图,我劝你乘早打消主意。”
白衣女人厉声道:“战飞羽,那笔财物是辛家的东西,而我是辛家的媳妇,辛家如今只有我一个人在,为什么我不能要这张图?”
战飞羽清晰的道:“我再告诉你一次——因为你已经背弃了辛长定,你在她临死之前的半年抛舍了他,同你的奸夫私奔了,若非长定在弥留之际一再向我恳求饶恕你,夏婷,你们这对好夫淫妇早已活不到现在,犹还妄想那张藏宝图?”
白衣女人——夏婷脸色苍白,但双目如火:“这是辛家自己的事,你管不着!”
战飞羽阴沉的道:“我本来不要管,但长定最后的请求我却不能不依从,所以,你才一直活到今天,像你这样妇德不修的女人,莫说是我和长定十五年老友的关系,任何一个有理性,有伦常观的陌生人也都有权来主持公道!”
夏婷的面庞扭曲了,一张如此秀丽的面庞在扭曲之后的形象要比一张平凡的脸孔在同样扭曲的情况下更为可怖,她尖锐的道:“你胡说,辛长定虐待了我好些年,他欺负我、羞辱我、冷淡我,这些事实你怎么就不出来主持公道?我受不了他经年累月的欺凌,我选择了一个真正爱我的人去共同建立新的生活,我哪一点做错了?难道只准辛长定虐待我,就不准我享受自己的生命?”
战飞羽的声音有些疲倦,他萧索的道:“无论长定待你如何,他仍是你正式的丈夫,你不能拿着这些事来做背叛的借口,他或许在态度上有不该,但你,却在根本的行为上谬误了!”
夏婷冷森的道:“我不同你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争论,——把藏宝图拿来!”
摇摇头,战飞羽道:“你明白,这不可能。”
夏婷嗔目切齿的道:“战飞羽,你想独吞?”
战飞羽身子一僵,冷冷的道:“夏婷,要污蔑我,对你来说,只怕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夏婷凶狠狠的道:“那就把图交来,这是辛长定将所有辛家财产埋藏后的唯一指引,我是他的妻子,理该承受!”
战飞羽道:“从你离开长定的那一天起,你即已不能算是辛长定的妻子了!”
夏婷尖声道:“如我不能承受,我问你,还有谁能?”
战飞羽生硬的道:“你已忘记你还有一个儿子?他能。”
夏婷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你是在替一个四岁的孩子代为保存这笔财富喽?”
战飞羽但然道:“不错。”
夏婷讥讽的道:“只怕你别有用心吧?”
战飞羽吸了口气,冷峻的道:“夏婷,我受到我的好友辛长定临终前的重托,我要尽心照顾长定唯一的儿子,将他抚养成人,在他有足够自主的能力时,我会将这张埋藏辛家财富的指引图原封不动的交还予他,不错,财富固然诱人,但不能诱的却是我战飞羽的人格!”
夏婷愤怒的道:“儿子是我生的,你还给我,他的将来由我作主!”
战飞羽慢慢的道:“一个背夫私奔的女人,也不会是一个好母亲,一个妇德失修的女人,更不会是一个配来教养后辈的女人!”
夏婷叫起来:“你骂我?”
战飞羽道:“我是在阐述事实与真理!”
咬咬牙,夏婷激动得全身发抖:“战飞羽,你以为别人怕你,我也怕你?”
战飞羽道:“我不需人畏,我只求公道长存!”
夏婷模样十分骇人的大叫:“你到底给不给我那张图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