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溅花红 - [萧逸]

第十章 惊闻血海仇 [2]

  不意才走了两步,却被地面的一块凸出的石块绊了一跤,手里的刀几乎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他不胜狼狈地爬起来,一时变得呆痴,猝然间,使他体会出这种失去眸子的生活,简直比死更可怕!

  无限的凄怆,转瞬间化为满腔的悲愤,长啸一声,他决计不顾生死,展开了身法,倏起倏落向前直冲过去!

  他这时的心清,真恨不能一头撞死!

  偏偏面前一无拦阻,一任他横冲直撞,竟然碰不到一点阻碍。

  他喘息着定下了身子,内心之悲忿感伤,真是无法形容,这一阵子急奔意图求死的勇气过去之后,他又不再想死了。

  事实上,他眼前又来到了冰河的边缘,当他再前进几步时,只觉得足下踏空,一时收足不及,噗通一声,坠身于展望无及的冰水之内。

  胡子玉原来是轻功极佳之人,只恨此刻坏了眸子,失却先机,一脚踏空,再想拔身,已是万难,眼看着全身下沉,即遭灭顶。

  值此一发千钧之间,陡地自河岸上抛下来一根丝绦。

  这根绦条可说是他眼前惟一救命的东西了,胡子玉当然不肯错过,他一把抓住了绦条一端。手方抓牢,即时岸上人手腕一振,并听得哗啦一声水响,胡子玉偌大的一个人,就像是一条上钩的大鱼,随着他翻起的手腕,高高抛掷而起,遂即四平八稳地落在了地上。

  胡子玉此刻真是狼狈极了,全身水淋淋的,由于事发仓促,竟连闭气也是不及,急切间,一连灌了两口冷水,这时再吃夜风一阵吹袭,由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颤,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手里兀自紧紧抓着那根绳索,而绳索的另一端,却显然抓在另一个人的手中。

  那人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神采自若,虽然略现同情,却并不显著。

  这时他冷冷一笑,道:“春来春去有空时,花开花落无尽期,阁下一方之尊,如今竟然落得如此下场,着实令人可怜!”

  胡子玉陡地一呆,睁着一双淌着血的眼窟窿,道:“足下是谁?救命之恩本应拜谢,只是胡某一生骨硬,从不受人怜惜,足下如果只为怜恤在下,那就大可不必了!”

  那人原本心存轻视的意念,一时间转为严肃。

  士可杀不可辱!

  此人能在穷途末路,身负重伤之际,兀自不肯示弱于人,只此气魄,却也令人钦佩。

  那人如非事先对于谭、胡二人抱定极深之成见而来,几乎对于眼前这个人心存谅解了——

  他当然不是一个随便放弃原则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愿意落井下石,打落水狗。

  对于他所深痛恶绝的大仇人,亦复如此。

  他直直注视着胡子玉——良久之后,他鼻中“哼”了一声,道:“阁下有这番气度,倒不愧是条汉子,只可惜——”

  说到这里,临时把话吞住。

  胡子玉尽管是冷得全身发抖,可是却清楚地听见了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

  这时,他怔了一下,道:“只可惜什么?”

  “唉——”那人叹息了一声道:“只可惜足下与贵上早年所行非是,以至于种下了今日的祸因,迟早难免一死!”

  胡子玉冷冷笑道:“莫非是司徒火老贼一伙的么?”

  那人寒声道:“虽不是司徒火一伙,却也不是你们一路的。”

  胡子玉道:“请问大名?”

  那人“哼”了一声,目光中带着怜惜,他打量着眼前的胡子玉——长久以来,这个人一直是谭雁翎的左右手,运筹帷幄,素有智囊之称,谭雁翎所行的每一件事,如非是出诸他的主谋,也多少参与此人的意见在内。

  说他是主凶之谋,应该不为过之。

  那人在一开始说话之时,即变换了嗓子,用中气发音,使得声音与他一贯的口音完全不同,是以胡子玉用尽了智力辨别,却也分辨不出。

  那人注视着胡子玉良久之后,遂道:“有一句话,要当面向胡兄请教。”

  胡子玉此刻已运用内功,自丹田内提吸起一股元阳之气,继续贯注全身,收到了却寒作用。

  这时聆听之下,他徐徐道:“请发问,在下知无不言!”

  那人冷冷地道:“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地点是金陵旧地,被害人,乃是当时富甲一方,而又乐善好施的梁仲举,梁先生。”

  胡子玉忽然打了一个寒噤。

  “梁先生?”说着,他后退了一步,倒吸了一口冷气,点点头道:“有关梁先生的事情,只怕我知道得很少。”

  那人毫不客气地戳穿了胡子玉的假面具,进一步道:“请你直话直说,不要掩遮!”

  胡子玉真恨不能把这个人瞧个清楚,这一愿望即使在一个时辰之前,尚还可以达到,而现在却似乎是一种奢望了。

  “你到底是谁?”

  “这些不关宏旨,眼前我只希望你能具实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救了你的命。”

  那人又似变得很斯文地笑了一下,接着道:“一条命,换几句话,应该很划得来吧!”

  胡子玉低头盘算了一下——

  对方说得不错,这个要求不算是苛刻,如果不是那个事件里的仇家,他又何必救自己?既然救了自己,似乎没有再杀自己的必要。

  略一盘算,他即点点头道:“好吧,你要问些什么?”

  那人冷冷地说道:“你我近一步再谈话。”

  说完拉动手上的绦条,把胡子玉引到了附近,道:“坐下再谈。”

  那人顿了一下,道:“据我所知,当年皮大王梁仲举先生是遭人暗算而死,胡先生看法如何?”

  胡子玉怔了一下,瞪着一双血窟窿,道:“哦!我知道了,你莫非是那位桑先生?”

  那人冷笑道:“不认识!”

  胡子玉自己也摇了摇头,因为那个叫桑南圃的皮货客人,与眼前这个人,声音差得太远了。

  他在饱受残害之后,意念已灰,对于昔日事,看得淡多了,但求片刻心安,决计不再隐瞒一切。

  顿了一下,他慨然地道:“不错,梁先生据说确是受人暗算的!”

  那人神色一振,道:“据说?莫非连你也不能断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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