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黩武穷兵终授首 苟安畏敌撤雄师 [4]
虞允文回头抹了眼泪,苦笑说道:“但愿如此。”但他也知道,在朗廷只求偏安、但愿“和戎”的政策之下,自己班师回朝之后,能够保全功名已是侥幸,再想渡江恢复中原,那恐怕是今生无望了。
蓬莱魔女道:“元帅奉命班师,山东李将军那儿不知可有什么消息?听说他和太湖王宇庭那一支义军联合,在海上也打了个大大的胜仗,杀了金国的亲王副帅完颜郑嘉努。这一支人马。
现在却是如何?”
蓬莱魔女所说的“李将军”即是旧日的长江水寇“翻江虎”李宝,从前和“闹海蚊”樊通并驾齐名,结为兄弟,合成一伙;后来则各走各路,分道扬镳。樊通降金,李宝归宋。因为李宝是由虞允文招安的,所以算是虞允文的部属。但他未受朝廷正式官职,这“将军”二字只是蓬莱魔女的顺口称呼。
蓬莱魔女打听李宝的消息只是一个借口,实在却是要打听笑做乾坤华谷涵的消息。华谷涵与王宇庭在一起,并与王宇庭一道参加了山东海上之战,完颜郑嘉努就是给他杀的。蓬菜魔女那日冒允官娥,在完颜亮的“金帐”之中,曾愉听到这些战报。
虞允文听她提起李宝,不觉又是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李宝所受的委屈比我更大,说起来我也觉得愧对于他。”
蓬莱魔女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虞允文道:“他受了我的招安,本是想图个正途出身,为国效劳的。他的山东海上大破金兵,我给他向朝廷报功,请朝廷授他官职。哪知朝廷的命令,却说他们是水寇,不能录用。姑念他们破敌有功,不予袭火,限令他们自行遣散,回乡为民。这道命令抄了两份,一份给我,作为兵部的照会。一份给统管江淮各路兵马的‘制置使’刘-,要他监视李宝所部,限期执行兵部的指示。如今限期已过,消息尚未报来。但李宝此人,深明大义,想必不会违抗朝廷的旨意。”
蓬莱魔女顿足叹道:“朝廷如此害怕百姓自组的义军,这不是自坏海上长城么?李宝算是你的部属,朝廷可以令他解散,但王宇庭那一支人马呢?”
虞允文道:“王宇庭是未受招安的太湖水寇,朝廷没有明文处置。但我想刘-是个比较识得大体的人,想必不会与王宇庭发生冲突。多半也是令他们自行遣散。”
蓬莱魔女叹道:“朝廷下一道遣散令,那是容易得很,但却不知寒了多少义上之心!”
虞允文道:“可不是吗?但朝廷旨意已下,我们做臣了的只好以后伺机劝谏,目前却是不便妄自议论了。”
蓬莱魔女心里想道:“不知华谷涵与王宇庭如今是否已经回了太湖?我且到太湖去打听打听。王宇庭是大湖十三家的总寨主,即使华谷涵不在那儿,我也该去拜访他的,”
蓬莱魔女打定了主意,渡江之后,便与虞允文告别,独自一人,运往太湖。
太湖两岸,是江南鱼米之乡,蓬莱魔女一路行来,只见田亩纵横,港汉交错,波光云影,浅山如黛,一派水乡情调,景色处处迷人。蓬莱魔女上次到江南是匆匆来去,这次才比较有闲心浏览,她是北国长大的姑娘,初次见识江南景色,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暗自想到:“幸亏这次有采石矾之捷,保住了江南半壁河山。但小朝廷只求偏安,只怕终须有日,还是拦不住胡马渡江,把这大好河山,践踏在铁蹄之下。”
她急于会见笑傲乾坤,一路不停,经过苏州,也不留宿。这日到了苏州之东四十里的木读,已经是湖滨地区,一眼望去,可以看见烟波浩森的太湖了。
蓬莱魔女满怀喜悦,轻声低念:“弹剑狂歌过蓟州,空抛红豆意悠悠。高山流水人何处?侠骨柔情总惹愁。”这是笑傲乾坤为她所写的诗句。蓬莱魔女心中想道:“从前是过蓟州,如今是我来太湖找你了。这一次你的红豆可不用空抛啦。侠骨柔情也不见得就要和‘愁’字牵连,不能自解的啊!”想至此处,心中喜悦,脸上一片晕红。
可惜她的喜悦,不久就给一个出奇的景象所引起的惊疑替代了。越近太湖,路上行人越少,行了十里光景,才见一片水田上有人割稻,稻鱼青黄,看来还未曾全熟。
蓬莱魔女颇感诧异,心想:“为什么这些人要匆匆收割,难道江南的水稻与江北的早稻不同,未熟就可以收割的么?”正想去问,路上又来了一伙人,看是一家大小的模样,携带有鱼网鱼叉船帆等等鱼船工具,那是一家渔民在搬家。
蓬莱魔女禁不住上前问道:“你们在太湖打鱼不是好好的么?怎的却要搬到别处去呀?”那些人见了她也好生诧异,一个似是一家之主的中年渔民道:“姑娘,听你的口音敢情是外路人?你上哪儿去啊?”
蓬莱魔女道:“不错,我本是长江北岸的。这次虞元帅打了胜仗,我随着官军渡江,免得官军撤退之后,要受金虏重来凌辱。我家有个远亲,从前是在太湖西洞庭山山下打鱼的,音讯隔断已有二三十年!这次我是想去探听一下,要是他们还在原地,我就可以有个依靠了。”
那渔民道:“可怜,可怜。但姑娘,那个地方可是去不得了!”蓬莱魔女道:“为什么去不得?”
那渔民道:“湖中有水寇盘据,你一路上没听人说么?”
蓬莱魔女道:“听是听说的。但我也听说这些水寇其实比一些官军还好得多,只打劫富户,不欺负穷人的?”
那渔民叹口气道:“不错,从前是这样的,但现在可不同了。”蓬莱魔女道:“不是劫富济贫么?”那渔民道:“富劫不劫我们不知,穷家小户可先受了劫了。打鱼的要交渔税,种田的要纳田租。我们家一条渔船,碰上旺季,每天约莫可打鱼百斤,碰上淡季,那就说不定了,十天打不上百斤也不稀奇。如今要交的渔税是十天三百斤黄鱼按时价折成银子缴纳,我们实在缴纳不起,只好搬家了。”
他们是在田头说话,田中正在收割的一个农夫道:“田租也不轻呀!一亩水田要三担谷子,今年收成虽好,一亩田也顶多是可以收割五百斤谷子,交了租,哪还够吃?没奈何,我只好未熟就割,收得几成是几成,割了就逃1”
蓬莱魔女诧道:“怎么他们的行事忽然变了?”渔民、农夫一齐叹气道:“谁知道呢?要是还像从前那样就好了。”
蓬莱魔女惊疑不定,心道:“不知王宇庭回来了没有?莫非是他的不肖部属,趁他外出的时候,便与老百姓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