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4]
“干什么?”高个子老头为之一怔:“嫌少?”
“岂敢!”许驿丞结巴着说:“为大人效劳,理所当然,何况又是三位老哥亲自出马……”
话还未完,黑脸的霍地虎下脸来:“你……”
高个子老头拿眼睛制止了他,转而一笑,如沐春风:“说你糊涂,你可又聪明了,得了,这二十两你先收着,另外二十两也跑不了,回头一总给你。你为什么!咱们又为什么?总不能让咱们老哥儿们白忙活吧!是不是?”
话几乎已挑明了,毫不讳言的是吞了他的“赃”,许太平眼睛可得放亮一点,再要不见好就收,往下可得自己伸量伸量,是否能摆得平眼前这个局面了!
六只眼睛,别具阴森地直瞅着他,许驿丞哪敢再哼个“不”字,乖乖地把退回的银子又收了回来。
这才是皆大欢喜。
杀人夜
天亮前后。
一顿酒饭吃喝,总算侍候完事。许驿丞领着三个煞星,悄悄走出堂屋。
半轮残月已复黯淡,这一面适当老榕树的大片阴影,尤其黑得紧。
在许驿丞陪同之下,三个人各处走了一转,跨进了后进院子,便是里面的上房三间。
“就是左面的那一扇。”许太平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看见了吧,多多偏劳,兄弟在前面候着,这就不奉陪了!”
“去你的吧!”
老头子挥了一下手,许太平皇恩大赦似地即抽身而退,临去的一霎,却不忘嘱咐:
“小心着点儿,听侯百户说,他身上有功夫……”
这一点不用他饶舌,姓侯的早关照过了。
好汉就怕病来磨,就算他真有功夫又怎么样?一来有病,二来还在睡梦之中,更何况哥儿三个有备而来,怕他个球!
许驿丞退出。
三个人燕子也似地纷飞而走。
好快的势子。俟到许太平闻声而警,回头再打量,却已不见了对方三人的身影。
彼此相识,颇有时日,只当是三个油嘴混混,哪有什么能耐?这一霎才知道,敢情人家身上还真有本事,牛皮不是吹的。这就回去堂屋,独自个再喝两盅吧!
轻轻地用手一推,房门就开了。
黑脸汉子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当前,等了好一阵子,才闪身进入。
凭着他老练的眸子,即使在黑暗之中,也能约摸着看见个大概,床上确是睡着个人。
头朝里,屁股朝外——是“拱”着身子的那种睡相。
听不见沉重的呼吸声音,凉飕飕的,屋子里满是清风,窗扇紧闭,却是为何?
原来是斜侧上方,那一面小小透气的天窗敞开着。这就难怪了。
“反手金刀”方大可——这个外号可不是“浪得虚名”,早先未跟随洪大人当差以前,哥儿三个在江湖上已小有名气,冀北一带,提起“燕山三狼”,多有耳闻。
“紫蝎子”孙九。
“病大虫”管同。
“反手金刀”方大可。
哥儿三个今夜可都没闲着,全卯上了,却由“反手金刀”方大可打了头阵。
打斜刺“天窗”吹过来的这股子贼风,冷飕飕地侵入毛发,直觉得令人心里发毛。
方大可刀交右手,这“反手金刀”一式。左右施展,最是拿手。老长的一截刀身,反抡臂后,几至全然不显。
随着他的一式前扑,脚尖飞点,“呼”地已窜身床前,紧跟着的一手“推窗望月”,拉动着右手的长刀,“噗哧”一声,已把床上人切开两半。
刀锋不谓不快,动作也够利落,只是一样,“人头”不对。
说白了,这一刀“切”的不是人。
倒像是一团棉花。
方大可刀势方出,顿知不妙,收刀、旋身,夜鸟似的一个打转,呼地撤身四尺开外。
紧跟着长身直立,纸人也似地直向墙上贴去。
这一手“藏影”之术,方大可施展得极是老练,用以失风夜战,常能于一击不中之后,立于不败之地。只是今夜晚他可是遇见“鬼”了。
方大可纸片儿似的身子,方向墙上一贴,却是一个人先他一步,或许更早一点,早就“贴”在那里了。
鬼影子也似的,那人的一只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极其自然地便攀着了他颈项。
一收而紧,力逾万钧。
这一手无疑是“无极门”的“金刚铁腕”之术,暗中人堪称深得三昧,施展得极是老道,伸、曲、盘、扣,宛若一式,不容方大可有所知觉,已落身敌手,再想转动,哪里还来得及。
随着这人右腕的一式急收.方大可只觉着眼前一阵子发黑,金星乱冒,顿时岔过了气去。
随着这人的一只大手,五指箕开,同时间已按在了他的“心坎”穴脉。
一股劲道,紧叩前心。
“反手金刀”方大可陡然打了个哆嗦,长刀嗒然而垂,便自一声不吭,七孔流血而亡。
神不知,鬼不晓,匕首不惊,一条人命便自结束。
顶上雷鸣
这个人其实也不是别人。
袁菊辰。
以一手“金刚铁腕”之功,举手之间,勒毙了“反手金刀”方大可,微妙处,乃在于全无声息。
显然这一切,俱在事先安排之中。
——即使那一面斜开的天窗,也早于事先开启,如此一来便可从容进出。
像是一条硕大无朋的蜥蜴。
袁菊辰展示了他不为外人听知的“收骨卸肌”之术,长躯伸缩,又似鱼龙游走,妙在全无声息,极其轻巧地已自那一面小小天窗游身而出,攀上了屋顶冰冷的瓦脊。
现在,他贴身于滑冷的壁角,正用一双深邃的眼睛默默向四方打量着……半面残月,光色如晦,偶有小风,唰啦啦卷动着瓦面的枯叶,景象十分萧索。
四下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袁菊辰却是信心十足。
他知道.暗中藏置的另外二人,势将不耐久候,必将出现。
事实非但正如所料,且要快些。
一条人影,极其轻飘地已由西侧面,掠上了当前瓦脊——动作之快,宛如穿帘之飞燕。却是脚下稍欠利落,发出了“喀”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