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3]
甘如石身形往左一晃,叶之文的剑,贴着右胁旁刺空递了出去,他竟向下挫腰,“挥手南国”,手中剑向外一挥,又是呛的一声,火星四溅,自己就觉这只右臂一阵酸麻,心想这叶之文好大的腕力。
就听得那叶之文一声厉喝道:“哪里跑!”
倏地腾身跃起,掌中剑就在身形一长之际,已猝然抖出“长虹贯日”分心便刺。
二人这一递上招,直同奔雷迅电,风卷残云,霎时之间,已是二十招上下,各人俱把一身功夫,全部展开。
那种棋逢敌手,将遇良才,一对上手,可谓惊险万分。绝妙处,真有一羽不能驾,虫蝇不能落的地方,起如惊鸿一瞥,落似沉雪泻地。紧凑处,只见闪闪剑影,忽进忽退,倏起倏落。就连一旁的叶之武,也不禁为之栗然!
至此,那叶之文才知道这甘如石,竟然有此身手!方才轻视之心,一扫而净。正逢甘如石掌中“银河剑”施了一招“倒剪梅花”,全身侧仰,雪亮的剑锋,直向叶之文右腕上削来。
叶之文岂敢怠慢,猛一拧腕,剑随身转,已到了甘如石的身后。这突然的转身,实在是太快了,不容那甘如石掉过身来,他竟以“玉女投梭”的式子,向外猛一抖剑,寒光一闪,剑尖已临肋下。
甘如石吓得猛然抖臂,身才拔起尺许,那叶之文已容他不得,冷笑了声:“你还往哪里跑?”
猛然一分右腕,“大鹏单展翅”,向外一挥,甘如石可险到万分了!
好个甘如石!在这种情势之下,他依然斜着身子,仗着一身纯功,便窜出了七八尺。
叶之文的剑,由他的右侧肋面滑过,中衣尽开,甘如石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身才一落地,猛觉身侧疾风袭至,他想转身,但是可来不及了。
只见他一顿双足,“金鲤倒穿波”,反窜出三丈,身才站定,竟有人以“海燕掠波”的绝快身法,倏起倏落,已经捷如飞鸟似的,扑近到他身前。
看之下,竟是那叶之武,掌中一支玉箫,一落地已冷笑道:“家兄的厉害,你已尝过了,再试试我这把家伙!”
话一了,已腾身扑上,手中玉箫“拨风盘打”,直朝甘如石“曲池穴”就点。
甘如石惊魂未定,又来煞星,此时他神智已乱,大吼一声,“夜战八方”向外一挥剑,想逼退对方扑来的身势,但是这叶之武身法竟似较乃兄尤快,身躯在空一个盘旋,一带左掌,已兜到了甘如石的身后。二次抖箫,随着猛转之式,竟挟着一阵急啸,倏地向甘如石脑后“玉枕骨”上砸去。
式子是既疾又猛,甘如石至此,可真有些乱了手脚,尚怕那一旁的叶之文抽暇下毒手,更为此分了不少心。见叶之武这一招好快,只好缩顶藏头,右脚随着矮身之式,向后一探,刷的一声,已甩过身来,这口“银河剑”再不留情,“白鹤亮翅”,直向对方胁上劈划而去。
奈何这叶之武掌中玉箫,乃其师南海一鹗萧次恭的早年兵刃,展开了不但能打三十六处大穴,暗中可按着三十六路巧打施唤,按三十六天罡,一招分三式,共一百单八手,化南北武学为一脉。这一施展出来,确是捷如电闪,实虚不测,点、打、封、吞、吐、忽前忽后,或进或退,端的厉害。甘如石时候一久,不自主的气息喘喘,汗如雨下。
此时甘如石掌中剑“金针引线”,直穿叶之武右颈。叶之武一声冷笑,手中玉箫,竟用“倒提金炉”“烘云托月”连环二式,身躯猛一翻,这杆玉箫向上猛一挥,但听呛琅琅一串大震。
银光起处,甘如石虎口尽裂,鲜血泗滴,掌中剑竟被叶之武那种超人臂力振脱,直飞上半天。
他已吓得脸色苍白,就地一滚,已倚在树下。眼前一声厉叱,人影一闪,一口利剑,直往他前胸扎来。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间,猛听得那叶之武惊叫一声:“大哥!”
叶之文剑已出手,猛地拧臂盘身,怔视着自己弟弟道:“难道不杀他?”
叶之武此时眼都直了,他并不答哥哥的话,却直着眼走近了甘如石,用手抖指着甘如石的前胸,抖声道:“这……东西,你那来的?”
甘如石此时脸色苍白已极,他用着乞求的脸色,看着这对兄弟,抖声道:“我情愿死!这……东西给我吧!……”
说着他右手紧紧的抓着悬在颈上的一面玉锁,他双手抓着他,眼泪源源的流出,他想:“这是她送我的……如今我不能再失去它了……”
他的前衣尽开,那是叶之文剑削破的。
突然之间,这对兄弟,都像木人一样的怔住了。这面玉锁是母亲一向不离身的东西,记得他兄弟临走之时,母亲的话:“孩子!娘曾把那面玉锁送给了一个可怜的人,那人是娘永远爱的,你兄弟要遇见此人,不管他如何,你们千万不能杀他……”
想不到这人竟是甘如石!刹那之间,这兄弟二人,呆如木鸡,真个是又羞又愤!他们这才知道,并非全是他引诱自己的母亲,而母亲也同样爱着他……
这是多么令人想不到的事!想着想着他们竟悲愤的淌下泪来……目视着眼前的甘如石,见他紧抓着那面玉锁,那种从容等死的态度,这是何等深的爱力,促使他有此勇气啊!
看到此,叶之文、叶之武自觉再也没有勇气,挥剑去杀这么一个人……
叶之文目视着他,咬着下唇,良久才泣声道:“懦夫!我们不杀你,从今天起,我兄弟发誓,一辈子决不见你……”
叶之武补道:“一辈子也不见母亲……”
说着他兄弟一齐翻身,淡月疏星之下,这一双兄弟扬长而去,渐渐消失了。
甘如石像疯子似的长笑着,他抓散了束好的长发,狂叫道:“甘如石!甘如石!你的脸,你的脸到那去了?你还有脸活着?”
渐渐地由地上站起,踉跄走着,拾起了地上的剑,只听他嘴中喃喃的念道:“你们都骂吧!……我是该死的……”
说着他竟倒转剑尖,对着自己的前胸,他的手是那么抖,竟是无力扎下,终于他向地上一扒,一时鲜血四溅,那口长剑已贯胸而过……
他仍睁着那双明亮的眸子,闪着不可侵犯的神光,那两片殷红的嘴,颤抖着,谁也不知道他说些什么……只是隐隐听到:“幼梅!……幼梅!可怜的……”
最后他垂下了眼皮,滑下了两粒晶莹如珠的眼泪——那是为一个他最爱的人流的。否则他会毫无声息的死去,即使连这两滴眼泪也不会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