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27 章 [1]
骤来的黑暗中,这武林枭雄早已运气于掌,暗暗戒备,只要面上稍有异动,他自信掌上的真力,足可应付一:切!
黑暗中只听脚步声往来奔腾,自然是那些去取灯火的灵蛇门下。
接着,十几条壮汉,各各手中拿着不同的灯火,飞奔而来。
光线骤明。
就在这光线骤明的刹那间,大厅中却发出一声惊呼!
那蒙面风氅的"人命猎户"自从"清风剑"等人一一入大厅,便合上双目,表示看不惯这一群名剑手的狂态。
灯火一暗,他更落得清静,哪知此刻光线聚亮,他却赫然发现一个身穿蓑衣,低带笠帽的高大汉子,悄然立在他面前,一手拉了他蒙面的丝巾,他心中大怒,这蓑衣汉子却已惊呼出声来。
所有目光,随之望去,只见这蓑衣大汉一声惊呼后,手掌一抬,掀开了笠帽,扯落了蓑衣…满头乱发,一身黑衣……
赫然竟是那"乱发头陀"。
他独目之中,闪闪发光,他面上的刀疤,变作赤红,正如他对面的"人命猎户"面上的刀疤一样!
"人命猎户"颤抖着长身而起,他身上的风氅亦自敞开,露出了他颏下的白须,面上的刀疤。也露出了他枯瘦的身躯,空空的右袖。
两人对面而立,不但长矮一样,面上的刀疤与神情,亦自完全相同,只除了"人命猎户"的刀疤恰巧擦目而过,是以保全了左目。
这景象使人人俱都为之一惊——又是片刻沉寂。
于是"乱发头陀"开始了颤抖,颤声道:"你……你……"忽然,他噗地跪了下去,大喊道:"爹爹,你为什么不愿见我,你为什么不愿见我……"这粗豪而高大的黑衣头陀,此刻以首碰地,竟放声了哭了起来,哭得就像是周岁的婴儿一样。
"人命猎户"呆望着面前痛哭的人,颏下的白须,也像是秋风中的枯叶一般颤抖了起来。
他目光未曾片刻移动,然后……
他目中绽出了两滴泪珠。
"灵蛇"毛臬双眉紧皱,一言不发,他此刻已了解了"华山银鹤"方才那一番言语,不过是为了引开别人的注意之力。
然后他一剑灭去灯光,使得这"乱发头陀"能乘乱闪至已不认他为子的父亲面前,乘乱揭开他的面幕。
他深知这父子两人的底细,是以,此刻眼看着这一幕动人的景情,不但毫不感动,而且有些烦恼。
"人命猎户"面上的泪珠,渐渐流入了他苍白的胡须。
"乱发头陀"哭声却仍未往,反来覆去他说道:"爹爹,你为什么不见我……""人命猎户"突地大喝一声:"谁是你的爹爹!"他狠狠一跺脚,转身而行,"清风剑"朱白羽。"华山银鹤"齐地纵身一跃,挡住了他的去路。"清风剑"朱白羽含笑道:"父子之情,其深如海,阁下何必绝情太甚调"人命猎户"厉叱一声:"多管闲事!"单掌斜扬,唰地一声,击向朱白羽的胸膛。
朱白羽仍然面含微笑,身躯一侧,哪知"人命猎户"掌到中途,突然变掌为指,手腕一扭,疾点朱白羽"肩井"大穴。
"华山银鹤"含笑道:"老前辈,你这是何苦?"他做出劝架的姿态,伸手阻拦,但手掌有意无意间,却抓向"人命猎户"时间的"曲池"大穴。
"人命猎户"目光如刃,冷笑一声,拧身错步,变招发招,"乱发头陀"却已飞身扑了过来,哭喊道:"爹爹,你要杀,就杀了我吧!"一把抱住了他爹爹的双腿,再也不肯放开。
"人命猎户"目光仍是锐利如刃,但身躯却也不再动弹,冷冷道:"就杀了你又怎样?"他忽然仰天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悲激之情,狂笑着道:"今日绝没有姓仇的再来多管闲事了吧?"话声之中,他立掌如刀,唰地一掌,当头向"乱发头陀"击下。
群豪忍不住俱都发出一声惊呼,只见他枯瘦的手掌,已触着了那一头乱发,却再也无法击下!
"灵蛇"毛臬长叹一声,道:"汪兄!往事俱已化为云烟,你不如忘怀了吧!""人命猎户"狂笑又起:"忘怀……哈哈忘怀……"他痛哭似的狂笑,听得人人底都不禁升出一阵寒意。
只听他接着说道:"我为了这不肖的逆子,断送了一生的事业,断送了一条手臂,在大漠风雪之中,苦苦奋斗二十年,如今竟有人叫我忘怀?"刹那之间,二十年的往事,似乎又自他心头升起……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张微带轻蔑与厌倦的面容,那满含对人生嘲弄的眼神……
还有那冰冷的语声:"人命受之于天,你纵然是他的父亲,也没有权利伤残他的性命,你断去他一条手臂,我也要断去你一条手臂,你在他面上砍了一刀,我也要在你面上砍上一刀,这就是给你的教训,世上所有的人,绝无一人能只因自己的喜怒,别无其他原因,便要随意伤残另一人的身体性命!"他右臂似乎又觉微微一凉,当时那一阵刀锋过体的感觉与刺激,直到海枯石烂,他也不会忘记!
他记得就在自己痛苦地辗转呻吟在地上时,他儿子却跟着那姓仇的狂奔而去,他呻吟着发下毒誓,总有一天要报复今日的仇恨!
"报复……报复……"
他突然大喝一声:"你若要再认我为父,除非你也去划开那仇独之子的面目,挖去他的眼睛,割下他的手臂,然后你再来见我。"独臂振处,耸肩一跃,振起那宽大的风氅,有如苍鹰般掠出厅去。
"乱发头陀"狂呼一声:"爹爹!"
喝声未了,他便已翻身追出,茫茫的夜色,瞬眼间便己将他两人的身形吞没,却不知道父子两人间的恩怨情仇到何日才能了结?该如何才能了结、更不知这父子两人,与仇独父子两人之间的仇怨,直到何日何时才能了断?
"华山银鹤"目光垂落,缓缓道:"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想不到神枪,汪鲁平这般年纪,却仍是如此暴躁的脾气,其实……唉……"他沉声一叹,目光四扫,接道:"在座中的人,与那仇独有仇的,又何止他父子两人而已。"毛臬面沉如水,缓缓颔首,程驹、潘佥对望一眼。
那"闪电神刀"朱子明的面上,却露出了一种奇诡的冷笑。
毛文琪策马狂奔,但"缪文"的身形却越来越远,狂奔的怒马,奔跑竟仍不如"缪文"的身形迅快。
"缪文"只听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远,身形一转,突地向左面的一个暗林奔去!穿过树林,一座精巧的庄院静静地浸浴在夜色里,他微一纵身,急掠入庄,脚尖方自一点地面,便已沉声喝道:"来人!"庭院寂寂,漫无回应,"缪文"耸身掠入庭堂,只见一盏油灯,闪动寂寞的火光,照着这寂寞的厅堂——厅上一无人迹,却有一张小小的纸笺,被压在铜灯下面,"缪文"取来一看,只见上面字迹寥寥,写的是:"公子,我们奉大哥之命,不能再侍候公子了。"下面的具名,是"快马"程七、"七窍"王平与张一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