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隔街望绸庄 [7]
方如苹把油灯放在桌上,嫣然笑道:“大哥,这间密室真不错,难怪舅舅经常一个人躲在书房里,一耽就是大半天,不准有人惊扰。”
她觉得十分新鲜,走到木榻上,坐了下来,手扶靠手,笑着道:
“这张木榻,大概是我外公练功坐的了,雕刻手工真是精细。”也不知她触动了哪里,木蹋竟然俏无声息地向左移开,地上登时露出一个数尺见方的洞窟,一道石级,往下而去,原来竟是一条地道。方如苹坐在榻上,一个人随着木榻移了开去,心头不觉吃了一惊,急急一跃下塌,望着地上黑黝黝的洞窟,更是惊奇不止,低低说道:
“大哥,我们下去瞧瞧好不好?”凌君毅道:“不成,这是令舅的密室,你快快把机关复原了。”
方如苹道:“进去瞧瞧有什么要紧?他是我舅舅呀!”凌君毅道:“每个人多少都有他自己的秘密,令舅这间密室,连令舅母都不知道,他叫我们进来,这是信得过我们。
我们岂能背着令舅,偷窥他的秘密?你快把它恢复原状才是。”方如苹道:“我是无意触动机关,也不知要如何才能把它恢复原状。”话声方落,只听祝文华的声音笑道:
“老夫哪有什么秘密?这条地道,只不过是通向后园假山的捷径。昔年先父练功完毕,喜在园中散步,并无秘密可言。”随着他的话声,木榻已经自动地缓缓移动,诙复了原状。
凌君毅心中暗暗忖道:“这位祝庄主果然心计极深,他虽把门户阉上,却是并不放心,还在暗中监视自己两人。由此可见,他虽在书房中,仍能看到密室中的动静了,他此举世无异警告自己两人,不能妄动密室的一物。”想到这里,忙道:“方姑娘,你不是要学易容么?快过来,我们这就开始吧!”说完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然后从怀中取出小木盒,打开盒盖,把易容应用之物,一件件放到桌上。方如苹听他叫自己“方姑娘”,心知那是怕舅舅窃听,不禁朝他甜甜一笑,就在凌君毅右侧椅上坐下。凌君毅取出一颗蜜色的洗容药丸,教她先把脸上易容药物洗去,然后教她如何画眉,如何勾眼,如何涂抹颜色,何处宜淡,何处宜浓。一面解说,一面拿着小镜子,在自己脸上,逐一示范,讲解得不嫌其详。方如苹兰心惠质,聪明过人,自然一学就会,领悟极快,但等她动手,依佯葫芦地在自己脸上做起来,就不对了,还要凌君毅在旁点拨,洗去药物,从头来起。时近二更,书房门上,响起了“剥落”扣指之声,这是庄主祝文华每晚在就寝之前,使女送参汤来了。这是多少年来的习惯,若在平日,原是极平常之事,但今晚这扣门声,却使祝文华心头蓦然一动!每日的早餐,自己是一人在书房中吃的,但时当清晨,大白天里,贼党自然无法下手。午餐、晚餐,是在后堂和夫人,女儿一同进食,还有丫鬓使女在旁伺候,贼人也无法下手。
只有每晚这碗汤,从后院送来,时当深夜,书房中又只有自己一人,正是贼党下手的最好机会……心念闪电一动,立即沉声喝道:“什么人?”
门外响起一个女于声音答道:“小婢桂花,给庄主送参汤来了。”祝文华道:“进来。”门帘启处,桂花手托朱红漆盘,盘中放着一个精细磁盘,袅袅婷婷走了进来。放下漆盘,双手端着磁盅,送到祝文华面前,口齿轻启,说道:“庄主请用参汤。”祝文华端坐在逍遥椅上,两道冷电般的眼神,缓缓投注到桂花胳上。桂花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心头最是敏感,她发觉庄主两道目光,只是盯着自己直瞧。这种情形,平日从未有过,心头一怯,双颊登时飞红,伺立一边,低垂粉颈,连头都不敢稍抬。
祝文华暗道:“这丫头口齿伶俐,既说是殷天禄引介来的,却又把殷天禄的责住推得千干净净。”-面故意点点头,伸手揭开盅盖,端起参汤,正待就唇喝去。桂花站在一边,偷偷地瞧了他一眼,脸上似有喜色。
祝文华看在眼里,脸上丝毫不露,敢情多汤太烫了,他没有喝。
重又放回几上,接着问道:“这参汤是你炖的?”桂花道:“是的,这是夫人吩咐的。”祝文华道:“你今晚送参汤来的时候,可曾遍上什么人?”桂花脸上微微一变,说道;“没……没有。”祝文华双目乍然一睁,沉声道:“你炖参汤之时,可曾离开过?”桂花渐渐感到不安,低着头道:“没有。”
祝文华浓眉一皱,说道:“这碗参汤,气味有些不对。”桂花失惊道:“不会的,这是庄主饮用之物,小婢不敢丝毫怠忽,也许今晚参放多了些,气味比平时稍浓。”祝文华冷峻一笑道:“是参放多了么?
老夫难道连参味都会闻不出来?”桂花怯怯地道:“那么小婢给庄主去换一盅好了。”说着,伸手来端磁盅。
祝文华道,“且慢!”桂花惊惶失措,嗫嚅地道:“庄主有何吩咐?”祝文华道:
“既然是你亲手炖的,你把它喝下去吧。”
桂花听得更惊,脚下连连后退,说道:“庄主喝的参汤,小婢天大胆子,也不敢喝。”祝文华道:“不要紧,老夫要你喝的。”
桂花脸上煞白,急忙道:“小婢不敢……”祝文华没待她说完,沉声道:“你敢违背老夫的话?”突然飞身而起,一把抓住桂花后领,左手在她下额一托,捏开牙关,取起磁盅,把一碗参汤,向她口中灌了下去。这一手,快速无比,桂花连哼都没有哼出,就被点了穴道,放倒地上。方如苹颖慧过人,经凌君毅在旁指点,不过半个更次,易容诀要,已领悟了十之八九。如今她已能把自己装扮成俊美满酒的少年公子,也能化装为白发皤皤、满脸鸡皮的瘦小老头,心头这份高兴,当真不可言喻。只有口音。一时间无法学得会,但这一点,并不十分重要,只要少开口,一样可以充得过去。方如苹一双充满喜悦的秋波,望着凌君毅,娇笑道:“大哥,早知易容有这么容易,这些天来,早该要你教我了。”
凌君毅笑了笑道:“你虽聪慧过人,一学就会。但你学的只不过是初步功夫,真正要说完全学会,那还早着呢!”方如苹道:“难道我装扮的不像?”凌君毅道:“你装扮的自然像,但你只能装扮成少年人,老年人,如此而已。假如要你改扮成令舅,或是要你扮成我,你能扮得像么?”方如苹听得一呆,道:“你没教我,自然不会了。”
凌君毅道:“要扮像某一个人,就得细心观察某一个人的面部特征,这须要时间和经验,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学得会的。”方如苹道:“那要多少时间?”凌君毅道:
“这很难说,像你这样聪明的人,有三两个月的时光,认真体会,也行够了。”方如苹脸上一红,“嗯”了一声道:“我笨死啦!”
就在此时,瞥见通向暗房的那道暗门,缓缓开启,祝文华一手挟着一个青衣女子,大步走了进来。方如苹慌忙起身,迎了上去。
问道:“舅舅,这人……咦,她是桂花!”祝文华把桂花往地上一放,方如苹望望凌君毅,依依地道:“凌大哥,你身入虎灾,可要小心呀。”凌君毅笑道:“方姑娘但请放心,我还没把这些贼人放在眼里。”
方如苹说道:“不,四川唐门、岭南温家的两位老庄主,都是雄霸一方的人物,武功自然也不会太弱。再说少林寺药王殿主持乐山大师,更是少林寺的一流高手,他们被劫持之后,一去就查无消息,足见贼党厉害,凌大哥千万大意不得。”凌君毅看她说话之时,一脸俱是关切之色,心头一阵感动,勉强笑道:“他们武功虽高,是被人家迷倒了运出去的,只好任人摆布,这就和我不同,我既末被他们迷倒,自会处处留心,你快出去吧。”方如苹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道:“那么我要到哪里找你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