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锦衣双卫 [6]
他只要稍微抬抬眼睛,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一大锅香肉,锅子已经翻了天,阶前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空酒坛,大的足可以装五十斤酒,小的也可以装二十五斤,这两个坛子空了,岂不是说酒肉道士和钱老大两人肚里,装进去了七十五斤黄汤?难怪酒肉道士一个人双手摊开,笔直搁在三级石阶上(他不是躺,是搁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
三级石阶上,还有一个人双手抱着另一个大酒坛,蹲着打盹,他当然不是打盹,也是醉倒了。
这情形当真好笑得很,这两人如果不是酒鬼,绝不会这副德性,醉得几乎已经像一团烂泥了。
霍天来是南北总馆的总教练,一身修为,称得上江湖一等一的高手,就算没有月光,这天井里的情形,他也可以一目了然,何况如水月光,洒在石阶上,连酒肉道士张大了口,沮角滴出来的口涎,都看得清清楚楚!霍天来枯瘦而阴沉的脸上,不觉闪过一丝冷峻的笑容,举起右脚,又朝大门门槛跨了进去。他上午左脚先跨进去,吃了亏,所以这回改为右脚跨进去了,人总是有这么一点忌讳,吃过亏,就换个样儿,也好图个吉利。
就在他右脚堪堪提起,正待跨入的当儿时,听耳边有人细声说道:“喂,你怎么又来了?”
霍天来猛然一惊,他是大行家,自己也会“传音入密”之术,武林中只要内功火候到了八成以上,稍加练习,纵然不能传出很远,但丈把远近,会使的人很多,这并不算是深奥的功夫,但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人明明凑在自己耳朵边上细声说话,绝非使的“传音入密”!
他是个生性多疑的人,听了这句话,已经举起,跨出的右脚,不觉又收了回去,他身为总教练,当然不好如此畏首畏尾,当着属下,伸出去的脚,又忽然缩回去。因此在右脚缩回去的时候,身子随着从右向后转了过去,沉声问道:“你们谁跟本座说话了?”
紧随他身后的是席胜衣,赶紧垂手道:“报告总座,属下没和你老说话。”
霍天来沉着脸道:“那是什么人和本座说话的?”
席胜衣道:“没有人和总座说话。”
霍天来耳边又响起那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嘻嘻一笑道:“老二,是我,除了我,还有谁会提醒你?”
霍天来洪喝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他声音喝得很响,但在没有弄清楚之前,右脚可不敢再跨进去了。
他身后席胜衣等七人,不禁相顾愕然,明明没有人说话,总教练何以大声叱喝起来?
霍天来又听到耳边有人细声说道:“我叫你老二,我自然是老大了,小老儿叫做钱老大,这意思就是天底下唯有有钱的人才能称老大,你老弟叫天来,天字拆开来,不是二人吗,第二个人,不是老二还是什么?所以,总而言之,你只好委曲些当老二了,哦!对了,老二,你可别大声叫吼,方才酒肉道士告诉过小老儿,叫我别吵醒他,让他好多睡一会,你这样大声吼叫,万一把他吵醒了,你总记得,早上跨进了左脚,就再也退不出去,人家说,吃一次亏,学—次乖,你怎么吃了一次亏,还会忘记?老实说,碰上我钱老大,你还可以把右脚退出去,把酒肉道士吵醒了,你就吃不完,兜着走……”
现在霍天来听清楚了,这说话的敢情就是蹲着身,缩着头,抱着大酒坛打盹的那个瘦小老头了!
他根本没听说过江湖上有什么钱老大这号人物,他就是仗着会施展回音术唬人,主要就是靠着那个酒肉道士张无峰的名头。
五十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个张无峰,他也叫邋遏道土,但他说过,武当派有一位张三丰祖师,人家是祖师爷,但他无巧不巧也姓张,不过他是酒肉道士,不敢和祖师爷比,所以他取了个名字叫做无峰。无峰可不是五蜂,比祖师爷多上两个峰,无峰者,就是一个峰也没有的意思。
有人说他是武当派的人,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江湖上没有一个人看得出他的来历,也就以邋遏道士称之,他也居然居之不疑。
据说当年武当派也派人找过他,但旁人明明看到他醉醺醺的从大街上走过,武当派的人,找了好多年,就是连半个影子也找不到他。
酒肉道士就是有这么一点神秘!
霍天来顾忌的就是酒肉道士,但今晚他不用再顾忌,因为有两个大靠山赶来,所以他才敢重整旗鼓,率人重上龙王庙来。
此刻他的顾忌更减少了,因为酒肉道士已经烂醉如泥,躺在那里流口水,钱老大,名不见经传,他自然没有顾忌他的理由。他口中发出嘿的一声浓哼,右脚又举了起来,一步跨入了大门,狞笑道:“钱老大,霍某正想会会你呢!”
钱老大抱着大酒坛打盹的人,忽然抬起头来,吃惊的道:“你真的敢进来来?”
他两手抱住酒坛,上身一歪,大有脚底擦麻油,想逃的模样!
霍天来看他生相猥琐,心里更是存了不屑之念,口中冷冷的嘿了一声,才道:“霍某有何不敢?”
左脚也跟着跨人,一步步朝钱老大逼了过去。
钱老大实在醉得很厉害,人想站起来逃,可是两条腿硬是不听指挥,软软的跨不开步,心里一急,大声道:“慢……慢来,慢来,你……你知道小……小老儿是什么人吗?”
霍天来目射凶光,狞笑道:“我管你是谁?”
举手一剑,分心刺去。
钱老大骇然道:“你怎么来真的了?”
慌忙把两手抱着的酒坛向左推出。
霍天来这一剑去势何等快速,但堪堪刺到,给酒坛一推,唰的一声,剑脊擦着坛肚,往左滑出。
钱老大叫道:“喂,老二,别开玩笑,这坛酒,还有半坛,给你刺破了,我老大还喝什么呢?”
霍天来练剑数十年,自然不会刺偏,但他心头愤怒已极,也不去多想,口中嘿了一声,迅速收剑,又是一剑朝钱老大咽喉刺去。他收剑再发,快如星火,但听“扑”的一声,这回刺的剑,倒是没有再滑出去,只是钱老大抱着酒坛往上一挡,一剑刺在酒坛口上。
钱老大嘻的笑道:“这里没关系,酒只剩了半坛,刺空的地方,酒也不会漏出来,你生它的气,就多刺几下好了。”
霍天来不禁一怔,他一剑刺出,自以为拿捏得极准,不知如何竟会刺在坛口上,他自然不肯罢手,手腕一转,唰的又是一剑横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