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与羊鹰沟通 [2]
尼达教授在一块岩石旁,那块岩石紧靠着大冰川,尼达一动也不动,身子缩成一团,金维大声叫了起来,不过随他怎么叫,尼达总是一动也不动。金维只觉得心头一阵发凉,尼达死了。
金维用力拉着绳索,想示意大鹰飞到尼达的身边去。
开始的时候,大鹰只在大冰川上空盘旋,似乎不愿意飞近尼达,可是金维不断地拉着绳子,大鹰终于身子斜了一斜,越过了大冰川,那时离地并不是太高,金维连忙双手一松,人向下直落了下去,落在厚厚的积雪之上。
他连忙挣扎着爬了起来,向尼达冲了过去。
当他奔到了离尼达还有十来步之际,他陡地停了下来,神情充满了疑惑,望着雪地。
金维是一个出色的猎人。
凡是出色的猎人,都善于辨雪地上留下的一切足迹,金维陡地停了下来,就是因为他看到,在尼达的身边,雪地上,有着许多很小,但是脚印和脚印之间,距离却又相当远的小脚印。
那种脚印是如此之小,绝不可能是成年人留下,而事实上,金维一看到了那种脚印,他立即想到,这是那怪人留下来的,那怪人到过这里,如果怪人来的时候,尼达还没有死的话,那么,尼达一定曾和那怪人见过面。
金维只停了极短的时间,立时向前,奔了过去,一直来到了尼达的身前。
毫无疑问,尼达死了。
他的眉上,额上和人中,已全是冰花,在雪地上,很难断定一个人是什么时候死的,因为寒冷和稀薄洁净的空气,会将一个人的尸体,长期保持着新鲜的状态。
尼达的身子缩成一团,金维要看清他的脸面,必需蹲下身子来,当金维凹下身来,看清了他的脸面之后,金维又不禁怔了一怔。
尼达的脸上,充满了一处难以形容的喜悦。
不错,他的肌肉是早已僵硬了的,而且,整个脸上,还复上了一层薄薄的冰花,可是那层冰花,绝掩不住他脸上那种喜悦和满足的神情,虽说只是一层薄薄的冰花,就算他的脸上,有几尺厚的坚冰,他那种喜悦,还是可以直透出来,使人强烈地感觉得到。
金维不禁呆了一呆。
他当然知道,冻死的人脸上的肌肉变形,看起来的确像是笑着死去,但是那种“笑容”,却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可怖和诡异的味道,和尼达那种明显地充满了强烈的喜悦,感到万事俱足,绝无遗憾的神情,是完全不同的。
尼达是在极度欢欣的情形下死去的,他对死亡,非但不感到任何痛苦,而且还感到无比的满足,这一点,毫无疑问的了。
金维立时又想起了木里喇嘛来。
在阴暗的经房之中,金维曾经看到过木里喇嘛的遗体,木里喇嘛究竟是高憎,他遗体上,井没有流露出那种极度的喜悦。
但是却一样的宁恬,安谧,完全是死而无憾的神气。而且,贡回喇嘛还说过,木里喇嘛在临死之际,作了黄教始祖宗喀巴死前,那个表示他已经参透了天地造化秘奥的手势。
那是不是表示他“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心情呢?
作为一个高憎来说,如果真是明白了天地问的一切奥秘,那么,他生命的任务,也就完全了,那是一种结束生命最理想的方法,正是无数高僧追求的一种生命的结束法。
尼达的神情也如此喜悦。
那么,是不是表示他在临死之前,他弄懂了什么?是不是他所弄懂的事,也是和生命的秘奥有关,使他不再感到生命有什么神密,或是使他知道,人的生命,在脱离了肉体之后,会有更高的境界,所以他才怀着如此强烈的喜悦而死?
金维无法解答这些疑问,但是有一点,却是他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木里喇嘛和尼达死亡之际,那个怪人,都和他们在一起。
不论他们是在一种什么形式下死亡的,他们的死亡,一定和那怪人有关。
金维想到了这里,抬起头来,向那座孤峰望去。
他自己也未曾料到,原来在尼达的尸体之旁,站了那么久,天色已完全黑下来了,那座高耸孤峰,在月色之下,看来庄严而神奇。
金维吸了一口气,顺手抓起一把雪来,在脸上擦着,他想要找一些石块,将尼达教授的尸体掩遮起来,但是他还未曾搬动一块石块,那头大鹰又已将他抓了起来,直向孤峰上飞去。
在大鹰飞向山峰的那一段时间中,金维的思绪,乱到了极点。
他在想,到了峰上,一定可以见到那个怪人,那么,是不是也和木里喇嘛和尼达一样,会因此而死呢?看他们两人的情形,完全是死无遗憾,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呢?自己是否也会在这样的心情下死去呢?
死亡对人来说,无论如何是可怕的,金维也无法想得出,何以曾有人在死亡之前感到喜悦,他很想亲身体验一下。
但是这种体验,须要用死亡来做代价,是不是代价太大了一点?但如果死亡真是如此值得欣喜,那么,似乎死亡也就不算是什么高代价了。
金维的心中很乱,大鹰越飞越高,终于,金维又可以看到孤峰上的那个石坪,那间用圆木搭成的屋子,而大鹰也降落了下来。
金维双脚踏到了石砰上,大鹰才松开了鹰爪,滑出几十尺,停了下来,大鹰停下来之后,斜着头,它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异样的光采,它侧着头,望了那间屋子,金维四面看了一下,高峰之上,静得出奇,并看不到有什么人,那个怪人,必然是在屋中。
金维吸了一口气,他的心中,实在很难决断,向前走到那屋子中去,有可能揭穿一个他的能力绝对无法解决的疑问。
但是,也有可能死在山峰上,要是不向前去呢?大鹰既然又将他带了出来,目的自然是要他和那位怪人见面,说不定,就是那怪人授意它那么做的,那么,大鹰就不会带他寓去。
全维苦笑了一下,心中有“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味道,他慢慢地向屋子走去,来到了屋前,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屋中的气味仍然很难闻,在门推开了之后,月光斜映进来,金维一眼就看到了那怪人。
那人靠着一边的墙坐着,他巨大的秃头,略向旁恻,靠在墙上,双眼睁得很大,可是眼中,却并没有什么神采,看来完全不像是一个有生命的人。
金维陡地向前走出去,一直来到那人的身前,俯身下来,将手按向那人的额角,傈他第一次到这间屋子中,发现那怪人的时候一样。
那一次,他伸手去按那怪人的额,那怪人的额,烫得简直如同沸水一样。
可是这一次,当他的手碰到那怪人的额头之际,他也是陡地一震,触千冰冷,就像是这山头上,到处可以见得到,不知已有多少年的玄冰一样。
金维咽下了一口口水。
又再次伸手按了按那人的鼻息,鼻息已经没有了,那人的双眼仍然睁着,这人已经死了。
那是完全出乎金维的意料之外的,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过了好一会,他所能做的,就是慢慢地将那人的眼睑按了下来。
当他按下那人的眼睑之际,他看到那人的双手,左手推开着,但是右手却紧紧地握着拳,而且,在拳中,好象还捏着一样什么东西。
金维用力去扳开那人的手,他要花很大的气力,才能将那人的手指,逐只扳了开来,然后,那人手中的东西,落到了羊皮之上。
“非人协会”的大堂中,金维站着,伸着手,向着其他五个会员。
在他手的掌中,握着的是一件奇形怪状的东西,看来像一个金属制品。形状奇特得难以形容,有很多角,看来毫无规则。
史保先生问道:“这是什么?”
金维道:“我不知道,这就是那人死后,握在手中的东西。”
各会员轮流传观着那东西,可是没有人说出那是什么来,一向不说话的阿尼密先生,忽然问了一句,道:“那怪人的遗体呢?”
金维道:“在我退出了那屋子之后,大鹰就用双翼,扫倒了屋子,抓住那怪人的遗体,将之抛进了大冰川之中,而当它又带我下山之际,尼达的遗体也不见了,雪地上有很多足迹,我知道一定是有人经过,将尼达的尸体带走了,我一直无法明白,那怪人是怎么死的。”
范先生道:“可能他一直在生病,木里喇嘛井未能将他治好。”
对于范先生的意见,各人井没什么。
因为那根本是件无法猜测的事。静了片刻,卓力克才道:“我不明白的是:你究竟要推荐什么人人会?尼达已经死了,那怪人也已死了。”
金维道:“是的,我要推荐的,是那头大鹰。”
各人都欠了欠身子。
金维道:“记得我曾问过铁马寺中的一位智者,问他是不是有可能和羊鹰通话,他已有了答案,是可以的,不过要经过长时间的学习,我已决定长时间和那头羊鹰在一起,因为只有它,曾长期和那怪人生活在一起,而必然知道那任人的一切,我相信到了我能和羊鹰通话之际,就可以明白一切玄妙的秘奥了。”
各会员互望着,终于,一起点着头,然后,没有人说话。
显然每一个人都在沉思,金维的叙述太奇奥了,要好好地想一想,才能多少有些头绪,这就是每一个人都不说话的原因。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