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死以明心 娇娃尽孝 两情难遂愿 侠士伤怀 [1]
他话说得极江湖,极漂亮,不但证明对同道大有义气,而且也显然意存罗致我们的小书生。
因此燕凌云,不由点点头,俊目向舱中微扫,淡然一笑答道:“金陵观光,不才虽然有心,但尊驾这批血腥财物,小生尚无意领受呢!”
原是嘛!他赶来目的在于仗义锄强,此时尚未出手,乃不过先查探对方底细,岂能为人家三言两语所动。
不料这句话一出口。
登时那位小天王金光亮,接口便仰天哈哈一阵狂笑,然后目视燕凌云亮声道:“朋友!
你大约出道不久,对本寨尚无所知,今天可看走眼了!我金光亮纵或不肖,但这点普通货物,尚不值亲自伸手,也不配拿去金陵送礼呢!”
随又浓眉双挑,一指左右群贼道:“喏,喏!这些都是长江帮人,并非我金家寨辖下,这趟买卖就是他们所为,适才兄弟趁便搭船,彼辈自愿孝敬,怎能谈得上血腥二字哩!”
接着更略作停顿,傲然续道:“看来阁下许是前来为事主找场!这也极其简单,只要再露一手工夫,盖过我金光亮,或是报出门派,大家交个朋友。咱们就原船奉还,又有何妨?”
同时那位一旁久立不语的披发头陀,忽然一眼瞥见大船后的小艇,马上面色微变,急急向小天王附耳低语。
是以金光亮,立刻便向燕凌云点点头,微微一笑,好像他已了然眼前这位小书生是什么来头。
并即侧面抬眼对小舟上老叫化略一打量,就拱手亮声高呼道:“晚辈金光亮在此,姬老前辈何不上船一叙?”
显然他们彼此,是早已相识了。
此际燕凌云,也不好再有所举动,一则是碍于老叫化情面,既是他已被人认出,自必这件事儿当有个着落;二则拦江行劫,乃长江帮所为,他们亦不过是黑吃黑,并非正主,稍时再说,也无不可。
且见天山神乞,闲言立即将小舟驶近,呵呵一笑道:“金贤侄别来无恙,老叫化来也!”
并手挟那位难客郭廉卿,一跃飞登大船,巨目一扫群盗,又向小天王金光亮续道:“刚刚老朽已听得清楚,既然晨间东流的江上勾当,乃长江帮所为,现事主经我救来,贤侄就还他一个公道吧!”
照说黑白两道,素来冰炭不同炉,互走极端,双方那有什么情面可讲。更是江湖上有句不成文的通例:“破人买卖,如同杀父之仇”。试想小天王金光亮,身为绿林魁首,怎能就如言买老叫化这笔闲帐啥!
尤其燕凌云正作此想。
但谁知眼觑金光亮,却马上恭身答道:“老前辈明见,小侄自当遵命!”
不过随又尴尬的一笑道:“为首肇事之人,适才已经晚辈薄惩逐走。好在船上伙友都禁在前舱,一无伤损,现时物归原主,敬请推情暂予宽宥这批帮众是幸!”
且即时张目向群贼示意,沉声喝道:“尔等今日公然在天山姬老前辈侠笃经过之处作案,还不快快跪下请罪!”
自然长江帮这班小罗喽,耳闻天山神乞大名,并目睹小天王金光亮这等对人家恭顺,那还有不马上纷纷磕头如捣蒜,求饶之理。
这时,天光已是辰巳之交,江风转顺。也恰当燕凌云,暗中赞叹“天山神乞威名,果不虚传”之际。
蓦地入目上流头,忽现出一艘帆樯鲜明的大船,乘风破浪疾驰而来。
并瞥见上立一位美少年,宛如临风玉树,赫然正是自己要追寻的林英。
是以他,不禁满心大喜,且惟恐失去机会,赶忙向天山神乞亮声道:“姬老前辈!请恕小子失陪了。”
更慌不迭,翘首向来船高唤道:“林英贤弟!愚兄燕凌云来也!”
接着立不待答言,马上趁两船相距不远之时,耸身便使了一式“蜻蜒点水”,并杂以新学的“临波飞渡”绝技,只见青影一掠,微沾面,就凌空一二十丈,飞上来船。
而且他满怀兴奋,一站稳身形,便向美少年林英抱拳笑道:“昨日小孤山,贤弟因何不谅?愚兄特赶来请罪!”
但看林英,见状颇有喜容,立刻也含笑相迎答道:“燕大哥那里话来,这都是小弟失礼,还望多多海涵是幸!”
并顿时拱手肃客入舱,似乎毫无介蒂。
只是船上却不见林嫣芳踪。
因此我们的小书生,不禁尚未落坐,就向林英探询道:“昨日方知令姊原是一位大智若愚,深藏不露的高人,这回愚兄可要多请益了,嫣妹呢?”
本来这也是一句实话,因为他曾听无影郎君说过,一个练武的人,若非内功已达登峰造极,就绝不能束气入密,谈千里传音工夫哩!
不过美少年林英,闻言却神秘的一笑道:“燕大哥尚不忘家姊,这倒是难得!只是她自从昨晚上岸,如今还不知何往?大约要咱们到金陵,或者才能相会了。”
同时并立命从人,整备酒食,相与欢叙如旧。
当然燕凌云,此行主要目的,乃希图藉他们姊弟,援引入天都老人之门。
可是谁知每一拿话探试,便被对方枉顾左右而言他,巧妙的岔开,要不,就推向林嫣,说是此行完全听命乃姊,自己歉难奉告等语。
加上我们的小书生,既不愿强人所难,又拙于言辞。是以只好暂时留待以后再说。
而且触景怀人,林嫣姑娘那副绝代风姿,亭亭倩影,亦不由常泛脑际。
尤其美少年林英,对小孤山所见的红绫女葛飞琼,似乎极饶兴趣,不时提出相询。
因而愈使燕凌云,神驰爱侣,有不胜离愁之感!
所以尽管主人林英,解衣推食,招待无微不至,但心头索寞,总提不起精神。
何况他书生本色,素习端谨,也确木讷难和风流倜傥豪迈天真的主人相此拟。
最是令他想不通,这林家姊弟二人,对自己态度忽冷忽热。像推诚相交,又像彼此之间尚有某种隔阂,简直莫测高深?
说真个的,若非他心切投师,并经爱侣谆嘱,必需攀交对方以作进身之阶。这一趟实不愿赶来腼颜附舟前往金陵了。
自然,美少年林英,也早有所觉。
是故当午后不久,风帆满引,船正在大江飞驶,二人凭樯远眺时,忽然林英回眸凝视燕凌云,微微一笑问道:“燕大哥!咱们已相交有日,照你的看法,愚姊弟究竟乃何等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