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3]
青衣人在慕容无风的身边耳语了几句,似乎在问他还需要些什么。慕容无风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去罢。”
那人很不放心地看了唐潜唐芃一眼,静悄悄离开了。
屋内重新陷入沉默。
经过这一番折腾,大家好象忽然间都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慕容无风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道:“接着说下去,这人究竟是谁?”
“他叫木玄虚。你也许没听过这个名字……”
慕容无风双眉微蹙,仿佛陷入某种沉思,过了一会儿,忽然道:“木玄虚……是不是那个有名的采花盗?”
——看来他总算还有些江湖常识。
唐潜唐芃不由得同时想到。
唐潜道:“不错。他这几个月都住在神农镇。”
慕容无风看着他,一言不发,等着他说下去。
接着,唐潜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道:
“他告诉我,去年十月初四,他曾化名王大虎到你这里来求医,还说你曾亲自治过他的伤。”
慕容无风摇了摇头道:“我绝没有见过这个人。”
“没见过?”唐潜怔住:“这么说来,他在骗我?”
“也不一定。这个好查,我这里有所有医案和病人的全部记录,很快就能找出答案。”
唐芃走过去,按照慕容无风指的方向,将一旁书架上的好几本册子翻出来放到他面前,慢慢翻阅,让他过目。
看了片刻,慕容无风忽然道:“不错,十月初四的确有一位叫王大虎的病人。记录上写着他是戌末的时候来的,胸口中了一刀,内伤严重,吐血不止。是王大夫做的手术。”
“那一天,你可曾去过王大夫那里?”
“去过。不过我当时和另一位大夫在他隔壁的一间诊室里替另一个病人手术。那些侍女看着我进出,想必是把人搞混了。”他拉了拉身边的绳铃,派人叫来了王紫荆。
三人复又将王紫荆带到诊室查看。王大夫十分肯定地道:“不错,是他,我记得很清楚。他胸口的伤疤也还在老地方。”
“手术的时间有多久?”慕容无风问。
“大约是一个时辰,之后他昏迷不醒,第二天晚上才醒过来。”
唐潜道:“根据杵作的记录,那一天采花盗是在临晨的时候动的手。以木玄虚的伤势……”“绝无可能。”慕容无风道。
“这么说来,他是冤枉的?”
“至少这一回是的。”
“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唐潜忽然道。
“什么事?”
“你能不能把木玄虚弄醒?”
“荷衣,替我端碗独参汤过来。”
他说话的时候头一偏,好象真的有个人一直站在他的身边。
眼前一片黑暗,唐潜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这屋子里还有一个女人?
为什么自己毫无觉察?
楚荷衣不是已经死了么?
王紫荆表情复杂地看了唐潜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匆匆地走了。
只有唐芃毫无所觉,还道慕容无风是一时的口误,冲着他笑了笑,道:“我能不能喝杯水?”
两个人扛着一个大活人寻了一下午的大夫,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现在终于放下心来,立时觉得口渴得要命。
“等内子把药端过来,就替两位烹茶。我这里刚好有一盒味道很不错的铁观音。”慕容无风兴致勃勃地道,脸上竟有了一丝红晕。
唐芃抬起头,迷惑不解地看着他。
生怕自己失礼,他赶紧低下头,却又偷偷地瞟一眼唐潜。
唐潜淡淡地道:“那就多谢了。”
不一会儿,王紫荆端来了药,他径直走到木玄虚床前,用银针在他的头顶扎了两下,将药强行灌入口中。又轻轻在他的胸口推拿了片刻,木玄虚终于幽幽地醒了过来。
王大夫将一杯茶端到慕容无风面前,小声地道:“先生,要不要喝点茶?”
慕容无风道:“我不渴,你去罢。有荷衣在这里照料就行了。”
王大夫愣了愣,不敢说话,半晌才道:“那……学生告退。”
看着他离去,慕容无风回头看着唐芃,道:“铁观音的味道如何?”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两个人的手边既没有杯子,更没有茶。而唐芃却早已口渴如焚。他想来想去,已猜出大致是怎么一回事,便道:“味道好极了。抱歉,我要出去方便一下。”
说罢他一闪身溜出去找水去了。
唐潜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空中,湖水般平静幽深的眸子里忽然有了一丝说不出的空虚与寂寞,想说什么,却又把想说的话咽进了肚子。
沉默片刻,他问道:“木玄虚是不是已醒了?”
只听得一个沙哑的声音道:“你果然把我带到了慕容无风这里!”
虽然木玄虚说话的声音很轻,唐潜一听之下,却仍然怕他心怀不轨,出手伤人。当下将慕容无风的轮椅一拉,拉到自已身边,伸手疾点,“啪啪”数声,将木玄虚全身的穴道重新封住。沉声道:“阁下非敌非友,只好委曲一下。”
那浓参的苦味还在口中,木玄虚看着慕容无风,眼中复现嘲讽之意,道:“木某何德何能,今日竟得唐大侠和神医先生的垂顾。”
慕容无风冷哼一声,道:“你认得我?”
“天下谁人不识君?”
“原来是位风雅的采花盗,失敬了。”
“说得不错,慕容先生,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曾想过一刀自宫,以洗清白。”
“为了清白而让自己变得不是男人,这清白的代价是不是有点高?”慕容无风毫不留情地道。
“所以一个男人可以被别人误会成任何一种人,但绝不能是采花盗。”
说话这句话,仿佛觉得很好笑,他竟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悲凉,冲破屋顶,鬼魅一般地在唐潜的耳中盘旋。
就连慕容无风听了,都颇觉不是滋味。
好不易等他笑完,慕容无风道:“我们方才刚刚查了记录,那最后一个案子的确不是你干的。”
木玄虚苦笑:“我以为这世上已不会再有人肯听我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