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制妖僧 高人怀远虑 观壁画 小侠悟玄机 [3]
柳春知道语含深意,好生感谢,连忙礼拜领诺不迭。说时,王徽已引往西北角上走去。走到一看,紧傍西北角有一方金丝捕木雕花隔断,里面放着几个细草织成的大小蒲团,北面尽头大理石墙上,嵌着一方与隔断大小相等的大镜子,此外更无别物,壁上也无门户,方自寻思,莫非这里便算套间静室?王徵已走近前去,伸手往镜边沿的金钉上按了两下,随听丝丝连声,那面两三丈见方的晶镜立往地下沉落,晃眼与地面齐平,墙内现出一间静室,王徽便领柳春同走进去。柳春见那静室没有外面厅高,四壁上下均似玉质,坚细匀润,清洁异常。壁上竟似有回光反映,人影行动均可照出,此外还有好些人物影子,仿佛画在上面,却又深入玉里和大理石纹一样,不见笔墨痕迹。最奇是和外面隔断内一样,全室空空,只靠两边壁下各放着一列蒲团。天将向暮,王徵脚未止步,随行匆匆,也未及细辨壁上所绘人物影迹,就此忽略过去。
快把全室走完,王徽随指右壁道:“此门机纽与外壁晶镜相连,进门时,你将镜边由下往上倒数第二和第九两颗金钉上挨次一按,镜便沉落现出门户,进来再把右壁上雕刻的龙身第七和第二两片鳞甲一扳,里套间门户立现,外间那面晶镜也升出地面将墙壁封蔽。这地方休说外人,便根骨稍次的两辈世弟兄姊妹,不到功候也难走进,以下更不必说了。你在里面如觉气闷,想要出来,内壁机纽和外问差不多,只是一正一反,一先一后,近日没有法力封闭,可以随意出入。如嫌黑暗,灯和引火均有,不妨使用,少时我再命人送酒食茶水。”说罢,手起处,对面一片七八尺高三尺宽的墙忽往右移,墙上现出同样大小的门洞。王微道:“平日小弟兄们用功差的,被罚在此独居,自行参悟,往往经旬累月。除孙孝小师弟外,被罚来此的均视为奇耻大辱,不悟出一个道理,如未精进,决不出去。这类静室里外四间,那三间空的时候多,也没这间方便。你自在此,行再相见吧。”说罢回身走去。
柳春连忙拜送,人已出室,回身一看,静室圆形,大约三丈,一切齐全,只没有床,当中却放着一个七八尺圆的大蒲团,似供眠息之用,仅仗目力和玉璧微光反映自看不清,姑照王徵所说,先把里墙龙鳞一扳,一片丝丝之声响过,外问隔断的晶墙便自升起,这一来,室内光景更暗,恰好引火和一古铁灯檠就在身侧矮案之上,灯盏内却是空的,干净无油,只有灯芯,先以为不会点燃,试把引火一打,火星溅处,灯芯忽燃,光头甚强,照得室中光明如昼,余光由门内透出,连外间也映得雪亮。正待观察室中景物,王徽先前之言有何深意,猛瞥见外壁灯光照处,现出两个人物相搏影子,姿态灵奇,生动非常。
猛触灵机,赶到外间仔细一看,原来两边墙壁均是白石砌成,打磨得甚是平整细滑,石质坚莹如玉,离地尺许,每面壁上,各画有六列五六尺长三尺多宽的长方格子,左壁每格绘着一个人像,行止坐卧,俯仰屈伸,纵跃蹲踞,盘旋攀援,姿态各异,无一雷同,看去好似练武功的图形,只是动手足的招式不多,各自为政,前后上下多不连属。再看右壁,图格大小列数与左壁一样,格内绘的却是飞潜动植各种物形,无一人像。连巡回细看了两转,看不出一点理路,灯英无油,偏是那么光亮,心中奇怪异常。再退回里间一看,四壁也有图形,但均坐像,乍看姿态如一,与外壁不类,数也太少,共总才得四个,并且影迹甚淡,不是细心谛视便难看得真切。此外正对蒲团的当中屋顶,画有许多圆圈,正中心一圈,大如酒杯,色作深红,由此往外,一圈一圈加将上去,中间空隙广仅两寸,共是二十四个,恰将那大蒲团罩定,最外一圈,与下面蒲团一般大小。回忆王徽分手以前之言,知道这两间静室之内的图形,与那屋顶一个套一个的大小圆圈,有极深微的妙用,如能领悟,必得许多益处,无如急切之间参详不出用意所在,初见尚还有兴,后来查看完了里间,又去外问重行观察了好几遍,越看越觉茫然。姑照左壁人形图式,一快一慢,挨次仿效了一遍,在累得气喘嘘嘘,毫无所得,始终测不透有何奥妙。
经此一来,时已不早,先前走往前庄的那些少年英侠一个未回,因觉这等难得遇到的良机不应错过,心终不死,正待二次鼓勇,加细研求,忽听外面有人叩墙呼唤:“柳少爷,酒饭来了,这门我们当下人的不敢妄开,请把镜壁沉落,好端进去。”
柳春正想来人探询,忙把里壁龙鳞如法一扳,一片丝丝之声过处,外间镜壁沉与地平,走出一看,隔断外站着一个青衣小童,一手端一托盘,另一手持一竹丝编制的三格圆形提盒,先向柳春行了一礼,笑道:“柳少爷,今夜本庄公祭,少爷们都有事,无人陪你,这是几样酒菜茶点,没奉主人之命,不能进里面去,只好请柳少爷自己拿进去吧。”柳春见那小童年约十三四岁,貌相秀俊,口齿也颇伶俐,意欲询问几句,便笑道:
“我就这外间桌上吃,吃完你好带走,省得收家伙又跑一回。”小童好似识得柳春用意,并不承情,只笑答道:“我本奉命在此侍候,适才为往东厨房取酒菜,才走开了些时。
柳少爷要在外面吃,可是有话问么?本庄轻易不留外客,只一留下便算一家人,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只我知道的都可以说,不过里面三间定室,实实不敢犯规妄进。在外面厅桌上吃也有不便,要不请柳少爷把里间小条几取来放在门内,拿两个蒲团叠起当椅凳,隔门对谈好么?”柳春说“好”,如言把条几取出,横放镜门以内,另取蒲团坐下。
小童取出托盘中的茶酒壶杯筷和一个九宫菜盒,把酒斟了,再开提盒,取出一个点铜锡精制的暖锅和四碟点心,一并递过,笑道:“柳少爷自己摆吧,无人作陪,请自用了。”
柳春随接随放,见那菜盒作横方形,白地五彩,瓷质甚细,共是九格,格内菜碟却不同式,方圆长短大小不一,凑合之处却极紧严,形制精妙已极。内有九样凉菜,荤的是腊肉、卤鸭、熏鸡、糟鱼、羊膏,素的是笋脯、松菌、素鸡和一样从未见过的隽品,每种数并不多,俱都新鲜漂亮,隐闻香味,望而馋吻欲动。暖锅制作更妙:下层是炉,中作五梅花形,放着大小五个烧得通红的扁平炭基;中层是盛热水的暖锅,锅分五格,一大四小,每格是一圆筒,筒底正对下面炭基;上面各嵌一个瓷盅,当中一盅较深较大,内盛清汤,旁边四盅,一味是用鲜肉和腊肉隔片同蒸极烂的玉版金镶,一味嫩豌豆炒清虾仁,一味糟炒山鸡片加冬笋,一味鸡油炒瓢儿菜,共是三荤一素。柳春生长边荒,休说是吃,有的直未见过,恐为小童所笑,也不敢问。那酒斟在一个两寸大自玉杯内,色作深碧,甚是芳冽。素日量浅,更恐少时五老来召或诸小侠走来,醉颜相向未免失礼,便对小童道:“我素不饮酒,小兄弟你为我忙了这一阵,想必还未用饭,反正无人,你就在外面寻一座来同吃吧,老实我还忘了问你的大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