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 诸 二 [5]
公子光摇摇头道:“没有!我挨了一剑蒙他殷勤慰问,但也受了一番奚落,说我身手太差,连一个刺客都斗不过,还对我夸耀了半天他的剑术。”
专诸问道:“他的剑术究竟如何呢?”
公子光道:“很高!不在你兄弟之下,宫中的侍卫虽多,却没有一个能高过他的,他出手快捷,剑下无三合之敌手,这一点倒是事实。”
专诸笑道:“他身为国君,谁敢跟他认真?”
公子光道:“这倒不然,在这方面他很内行,他订下了一个赏格,能跟他对手十招而不败的,就可以封上卿,食禄千钟,并不需击败他,可是始终无一人能邀此赏。”
专诸哦了一声道:“那我倒是该多下点功夫。”
伍子胥道:“是的!兄弟是湖野奇士,击技之道虽精,却与战阵杀伐之道略异,这倒不是孰优孰劣的问题,但兄弟对宫庭朝中的武学也悉心研究一下总是好的,愚兄之所以要找藉口住到府中来,也是想跟兄弟在这方面多切磋一下。”
日子在飞快中过去,专诸在公子光家中一住九年,后来的五年他与伍子胥朝夕研练剑术技艺更精湛了,只是他仍然不肯使用长剑,坚持在他一对短刃上面下功夫。
这对他的工作是有好处的,因为他是吴国有名的剑手,公开成为公子光的门客后,不能不启人疑窦。
公子烛庸还带丁几名剑手来跟他切磋剑技,这使他不得不违誓以长剑应敌,由于久年生疏,自然不会很精彩,虽然击败了那几个剑手,却输给了公子烛庸。
吴王僚、公子盖余、公子烛庸都是自命一世的剑中高手,三兄弟中又以吴王僚的技艺最精,烛庸能击败专诸,吴王僚自然更放心了,这使公子光的地位也安全多了。
就在这一年,发生了一件使伍子胥最伤心的事,毁了他全家的大仇人楚平王,因疾而死粉碎了他复仇之望。
伍子胥哭了两天,只有把仇意改为覆楚之心了。
平王死,子立,刚愎自用而又少不更事,吴王僚不禁砰然心动,伍子胥供给他伐楚的那篇谋略,他觉得可以一试了,利用楚国举丧的机会,他密令两个弟弟,公子烛庸与公子盖余领兵入楚,与楚军接触,兵围潜城,颇占优势,消息传至吴都,吴王僚十分高兴,更因此举轰动天下,引起了他雄图天下的雄心。
当时晋公之势最盛,为诸候之首,吴王僚乃遣王叔季札为使入晋,一面表示与晋修好,希望晋公不要阻挠他对楚国的用兵,同时也观察一下诸候的反应与动静。
小王新立,强邻压境,幸而平王的族叔屈灵君屈原是干才,居然能支持住,跟吴国的强兵悍将在潜城对峙,战事虽不乐观,但潜城在重围之下还能守得住。
四月,丙子日的前夕,公子光将专诸密召到室中道:“兄弟!烛庸盖余率军远出,季叔又到晋国去了,这是一个机会,成败就是明日了,你准备好了没有?”
专诸兴奋地道:“九年来,我天天都在准备,公子都安排好了吗?明日将如何行动?准备从那一条路杀进宫?”
公子光摇头道:“不进宫,在我府里。”
专诸不禁一怔,公子光解释道:“他的人太多,靠兄弟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我又不能大举地带人攻进去,只有把他引了来,兄弟在对付他的时候,我的人可以缠住他手下的剑士,伍将军也能助一臂之力。”
专诸道:“那固然好,但他肯来吗?”
公子光道:“是他自己要来的,他听说燕娘的琴技无双,而且他自己最近也得了一个宠姬,也擅琴事,要来跟燕娘较量一下,他处处都想压倒我,无形中却给我一个机会。”
专诸道:“燕娘的琴事已荒废多年了。”
公子光笑道:“我知道,我并不指望燕娘的琴技能胜过他的宠姬,只希望兄弟你的刃剑能刺进他的胸膛。”
专诸想了一下才道:“愚夫妇受公子恩庇九年,所报于公子的就是这一刻,我们夫妇都可以为公子死,只是……”
公子光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担心的勇侄,我也安排好了,明天叫夫差带着他出城玩去,如果我们失败,就叫他们即刻出亡越国,由伍将军带了去,你可以放心了吧,我们哥儿俩的命连在一起了。”
专诸道:“伍员兄长不是要参加战斗吗?”
公子光道:“是的!但他要等兄弟得手后才肯出手诛戮残余,如果你失败,他立刻带人冲出去带走我们的孩子,这是我的要求,也是为他着想,他的家仇未报,目的在伐楚,夺政之举我不想连累他太多。”
专诸道:“那我就放心了,我去告诉燕娘去。”
说着来到自己的栖凤楼,燕娘已经焚了一炉清香,凤钗髻,身着宫装,端坐在矮几前,矮几上放了一具拭得洁亮的桐琴,神态肃穆,好像在等着他。
专诸为了冲淡气氛,故意一笑道:“燕娘,你的消息倒很灵通,知道明天要跟别人较琴了,是谁通知你的?”
燕娘道:“大姐才跟我说起了,我的琴事已经荒废了多年,指法也生疏了,所以想温习一下。”
专诸道:“夫人跟你说了些什么?”
燕娘道:“没有!还有别的事吗?”
专诸先是一怔,继而才想到刺僚之举是十分秘密,稍一泄漏就关系太大了,公子夫人胆子很小,公子光一定没告诉他,自己又何必告诉燕娘呢?也许明天要在较琴之后才有机会出手,先告诉了她,反而会误事,遂笑笑道:“没什么,公子不希望你的琴会输给宫中……”
燕娘笑道:“是啊,大姐也说要我争口气,但琴这样东西是很难说的,不是技艺的问题也关系着心境,我这几年来虽然指法生疏了,但生活在幸福中,心情恬淡,应该不会输给别人的,所以今夜我要好好温习一下,你到别处去睡吧,我恐怕要练一夜呢。”
专诸只有苦笑了一下道:“今夜你别赶我走。”
燕娘一怔道:“为什么,弹琴是不能受打扰的。”
专诸忙解释道:“不打扰你,我有好几年没听你抚琴了,这使我回忆起从前未婚的日子我想重温旧梦一下。”
燕娘道:“今夜我要奏的琴曲与以前不同,以前我身在青楼,太多悲音,今夜,我将要奏的是高山流水之曲。”
专诸盘膝坐下道:“不管你奏的是什么,我都是你的知音,你不妨试试看,我能否与你心灵合为一体。”
燕娘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必须要规规矩矩坐着听。”
专诸道:“我一向都是最规矩的,还记得以前吗?我们好久才难得一聚,我除了静坐听琴外,几时不规矩过。”
燕娘嫣然一笑,静坐片刻才开始慢慢地弹奏起来,起初琴韵恬淡,一派平和之象,但过了一阵,忽而转为急促,铮铮有铁马金戈之音,跟着拍的一声,琴弦断了。
专诸的脸色微微一变,忍不住按几站了起来,他不仅是个武士,文事的修养也极高,知道琴韵为乐中之圣,暗藏天机,琴弦突然断去,就是一个极为不吉祥的凶兆。
可是燕娘却十分平静,淡淡地道:“郎君!你坐下来,这具琴很久没抚了,弦上得紧了一点,断弦是很平常的事,犯得上这样紧张吗?坐下来,别扰乱了我的心境。”
专诸只好坐了下来,看燕娘以从容的指法,很快地接好琴弦,又铮铮地弹了起来,专诸几次想阻止她,告诉地明天将要发生的事故,但见了燕娘那份安逸从容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又不忍心告诉她。
但他坐立不安的心情却无法平复,再看看燕娘,神情虽然平静如恒,却也有点不平常,尤其是她的琴韵,一开始虽是恬淡高雅有出尘之思,慢慢就转为肃杀之声了。
曲既终,燕娘才皱着眉头,道:“这样子,不行呀。”
专诸诧然道:“燕娘,你说什么不行?”
燕娘道:“我是说我的琴,这样子无法拿出去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