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二头陀 盗亦遵义 [1]
一条黄土大道婉蜒地向西边伸去,隐没在凄艳的秋日落霞中,而嫣染着淡紫、沉沉的浅蓝色暮霭浮荡在天与地的四周,浮在绚丽的层云间,是那般宁静,那般安谧,有一股近乎悲伦的美,好一个黄昏。
黄土大道的那边,甲犀自远处奔来,鞍上驼着衰弱而摇晃不稳的紫千豪.紫千豪的身上染满了血,甲犀的毛皮上也染满了血,这些斑斑的血迹,都是紫千豪的。
没有再继续沿着大道驰下去,紫千豪睁着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骑马行向路边的一条小径上,这条小径穿过路旁的疏林,穿过林草迷离的荒野,一直转入那边的起伏岗陵中去了。
甲犀缓缓的,小心的慢跑着,它也像知道了主人的创伤,也像知道了主人受不起颠簸,用小碎步跑着,甚至连喷一声鼻都是那般的低沉。
紫千豪目光呼喘的往周遭打量着,眼前,就宛似浮着一层隐隐的雾,自这层薄薄的雾中看去,万物都是这般模糊,都是这般浮沉,他喘息着,间或夹杂着带血的呛咳,肉体上刺骨的痛楚噬咬着他,但他却忍受着,振作着,他知道他不能打现在倒下去,只要一倒下上,只怕便永远也醒不来了。
沉闷的蹄声传荡在林梢岗陵之间,单调的响出去,又乏味的飘过来,听着蹄声.紫千豪轻轻会上双眼。
猛然,甲犀昂嘶着停住了前行之势.前蹄在不住的敲击着地面,宛似在咆哮,又像是发现了什么。
心头一震,紫千豪的左手本能的接在在腰的皮鞘上,皮鞘的环扣里还有两柄弯刀短刀,他强自打起精神,聚拢目力,艰然的往前面看去。
一声狂厉如雷的人笑响自前边的一丛林子里,随着笑声,一个胖大的人影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这人手上,还倒提着一柄酒杯组细,闪泛着灿灿银光的“金钢杖”!
抿抿唇,紫千豪暗中叹了口气,他勒住了马儿,尚未待开口,那位胖大兄已经行近,喝,却是好一副尊容,肿胀泡裹着两颗细小的眼仁。一双淡黄的眉毛衬着一只蒜头酒糟鼻,大嘴巴还缺了颗门牙,耳朵肥得几乎坠到了肩头上.再加上他那肥胖却粗壮的身体,令人一见到便会联想起供神时摆架在香案上的那头褪了毛的猪。
胖大汉子穿着一身黑袍,腰上扎了根大红宽边丝带,丝带上还吊着一枚玉如意,玉如意正晃呀晃的,这位先生暴吼一声,有音有节的道:“吠,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留财买路,献主赎命。好朋友,好肥羊,今天你算是遇对了人啦.却害得咱家好等!”
在鞍上冷冷的望着他。紫千豪一动也不动,胖大汉子两眼倏睁,怒火上升:“咦?你他妈是哑巴么?不懂得开口回话?我操你的二舅子,三天以来没有买卖上门,正好,先发个利市,开堂红彩!”
低沉的,呛哑的,紫千豪道:“朋友,你是剪径的?”
胖大汉子一摸他发光的秃头,呵呵笑道:“莫不成咱家还是来与你说媒的?”
点点头,紫千豪徐缓的道:“你是哪个码头的?”
有些纳罕的瞧着紫千豪,胖大汉子怪叫道:“哈,看不出你也是道上同源,不过么,好几天没有生意,便是同道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老友,把你身上的金银财宝乖乖献出,我拿了,也不伤你,咱们一拍屁股,两下走路!”
吁了口气,紫千豪淡涩的道:“也不亮个万儿,攀攀旗号么?”
嘿了一声,胖大汉子道:“咱家么,姓蓝名扬善,有个匪号叫‘二头陀’,不在帮也不在派,更没有码头,呃,唱独脚戏的,老友,够了不够?”
紫千豪沉沉的道:“你只要金银财宝?”
哈哈一笑,这位蓝扬善道:“正是!”
紫千豪身子大大的摇晃了一下,跟着呛咳了两声,蓝扬善退了一步,抽抽鼻子,叫道:“你可是喝醉了酒?”
微弱的笑了笑,紫千豪疲惫的道:“二头陀,我身上有的是金银财宝,你要取,我全给你,但是.我也有个小小的条件。”
愣了愣,蓝扬善道:“什么条件?”
用手摩挲着悬于马首之侧的四眩剑,紫千豪沙哑的道:“只要你胜了我!”
又呆了一呆,二头陀蓝扬善随即大笑起来,他一身肥肉乱哆嗦着道:“想你也是个练家子。不过么,咱亦不是省油之灯.没有三分三.还放他妈的上梁山?来吧,老友,如你胜了咱.咱二话不说.开步就走。”
艰辛的下了马.紫千豪低沉的道:“此话可是当真?”
哇哇怪叫一声,蓝扬善道:“咱还有这个心情和你做耍子么?真是笑话!如若咱家说过不算,便他妈算是你的儿子!”
紫千豪僵硬的道:“一言为定!”
蓝扬善一挺胸脯,道:“当然!”
这时,两边的距离约莫隔着七八步,四野的光度已经晦黯了下去,阴沉沉的,黑压压的,间或有阵轻风,自林梢子呼哨而过。
轻哑的,紫千豪道:“朋友,你准备了!”
蓝扬善重重一哼,手上的金钢杖斜斜举起,他道:“少罗嗦,你放马过来吧!”
两柄弯刃短刀倏闪而去,像煞两颗以千百年为一瞬横越苍穹的流星,就那么一闪,已经到了这位二头陀的胸口!
连喝吼也来不及了,蓝扬善手中倒提了金钢杖一抖之下呼的翻起,快逾电闪,黑暗中银光突幻,“叮当”两响,那两柄弯刃短对已被震飞入荒野之中!
一声得意的狂笑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寒芒一抹,就像鬼眼般定定指在蓝扬善的咽喉上,而这时,他的金钢杖才收回了一半,正高举在头顶.换句话说,如果紫千豪要取他的命,不待蓝扬善的兵器够上位置.早已血溅三步,呜呼哀哉了。
像一下子僵了似的呆立着,这位二头陀苦着脸,瞪着眼。嘴巴大张.那表情是尴尬而可笑的,他的金钢杖还高举在头顶上,但他十分明白,对方剑刺的速度必将较他挥杖的速度来得快。人家已是手下留情了,无可置疑,他今天算是撞上了硬板子,输定了!
心中一慌、一急、一怒、一愧,蓝扬善缺了门牙的嘴巴就关不住风了,他大声吼叫着:“要杀就杀,不要卖他妈的交情,咱向来不吃这一套,奶奶的,算咱家招子不亮,栽了筋斗便是!”
在阴沉的暗影中,紫千豪的双眸闪灿的看着他,有如一对时隐时现的豹眸,只是,眸中的光芒虽利,却已极度孱弱倦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