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银瓶 - [王度庐]

第十九回 冀北江南侠踪游遍 边疆沙草俪影相依 [2]

    雪瓶说:“明天,或是后天,我们就走吧!”

    铁芳皱眉说:“可是,你的病还没有好啊!”

    雪瓶却抚媚地笑著说:“你想,我这点病还能够算是病吗?这两天,我又觉得我差不多就算好了。”又说:“我告诉你吧!我也不是因为病,才不愿意跟著那官眷的车辆走,我是故意离开爹爹的表姊孙夫人。”

    铁芳问说:“为甚么呢?”

    雪瓶脸红著说:“就是因为她也主张,叫我跟你在一块儿。”

    铁芳笑著悄声问说:“现在呢?”

    雪瓶哼了一声说:“现在……”把她的那口剑跟铁旁的那口放在一起,成了一双,说:“都给你吧!从今以后,我不再提武艺了,我真没有想到我也像别人似的,要叫人娶!”

    铁芳听了这话,觉得雪瓶仿佛要发脾气,可是待了一会儿,见雪瓶又嫣然笑了。他们因为等候著那赛孟尝回来,所以暂时还是不能够走。雪瓶住在店里,有荷姑给她作伴,蝴蝶红又天天找她来,她们在一起谈谈笑笑,倒很是快乐。同时她的病也好了,对人也更随和了。又过了四五天,赛孟尝才回来,同来的有两位官人,都是孙夫人玉清小姐派来的,一个是原在孝义县衙门当差的那个老谢,另一个却有六十多岁了,已有了官职,是早先玉娇龙的舅父的部下,名叫保善。

    这个人是先跟著瑞大臣,后来又跟著孙抚台,官升到了把总,可就没往上再升。虽然是跟个老听差的似的,可是连孙夫人玉清小姐都叫他“保大叔”,而不宜呼其名。

    这次他也是护送著孙夫人往京里去,前些日曾跟雪瓶见过面,可是因为雪瓶病著,没有怎么详细谈过。如今他一来了,就向铁芳说:“你叫我怎么称呼你呢?得啦,我就叫你大少爷吧!其实我就叫你的名字也叫得著,因为玉府的三姑奶奶娇龙小姐,她出玉门关的时候,在凉州府,只有我一个人见著她了,若不是我见著了她,到现在,人家还都其以为她那次在北京妙峰山还愿就死了呢!”提起了旧事,这位老官人就不禁感慨歉瞰,并且直咳嗽。铁芳就请他在椅子上落座,春雪瓶亲手给他敬茶。

    他也一点不客气,他咳嗽完了才说:“我是个三朝元老啦!王家,瑞家,孙家,连方家,提起了我来,都得说我是老人儿啦。”

    雪瓶听他说到了方家,倒不由得有点诧异。这时屋里只有她跟铁芳陪著这位老前辈,保善就先说:“玉娇龙姑奶奶没出阁的时候,到伊犁舅舅家里住的时候,那时我就见过她,谁可料得到她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学会了飞担走壁之能呢?唉!……”

    先把玉娇龙的历史说了一遍,然后说现在这位官眷孙夫人也就是玉娇龙的大表姐,名叫玉清,姑爷孙大人有个表哥,姓方,作过凉州官,后来又作过几任外官。……

    铁芳赶紧就问:“现在呢?”

    保善说:“早就故去了,现在家眷还在北京住著,方大人早先还有一位二太太,生过一位小姐,可是二十年前,那位二太太连小姐都在祁连山中不明生死,又有人传说,那位二太太是早把那位小姐给换了出去啦。”看了看雪瓶:他就又说:“如今我才知道那位方小姐就是你!现在我可不能叫你为方小姐,我得叫你为少奶奶,还得叫你,叫你甚么呢?……得让我细想一想!”

    想了半天,他又叹气,又笑,说:“当著他们,我细说也不要紧,玉娇龙姑奶奶本来嫁的是鲁翰林,可是,简直就算没成亲,闹了一个乱七八糟,鲁翰林得了痰气病,也早就死啦。现在就得说那位小虎大爷,是玉钦差的妹夫,小虎大爷虽说是一位绿林好汉,可是后来有人一细打听,听说又是北京有名的德啸峰德五爷宋大少奶奶杨丽芳的娘家胞兄,那是一点儿也不假,现在德五爷还在世,跟我的年纪差不多,在北京享清福,还好交朋友,有时还常提说这些个旧事。所以如今我告诉你们吧!”

    指著铁芳说:“你是杨大少爷!”又指著春雪瓶说:“你是杨少奶奶,孙家的这门亲戚还远。方府上又只留下了老太太的那一支,去认不去认,也不要紧。可是玉钦差实在是你们的亲娘舅,德家的大少奶奶实在是你们的亲姑母,这两门亲戚,你们是无论如何也应当去认一认。现在孙夫人在卫辉府等著你们呢,叫我来请你们,你们就一同上北京去吧!如今这总算是骨肉团圆,亲上加亲,喜上添喜了!”

    此时雪瓶倒是默默无言,铁芳却十分感慨,他就说:“有劳你老人家来了这一趟。我们早晚是要到北京去的,可是现在还不能够去。”

    保善惊讶著说:“这为甚么呢?”

    铁芳慨然地说:“我父亲杨小虎一生漂泊江湖,没有登过高亲的门庭,没有入过簪缨的行列。我的母亲虽是生长在宦门,是一位小姐,可是那位小姐玉娇龙,早就在妙峰山投崖尽孝身死了。后来生下我的,出玉门关去的那不是她,那是龙锦春,是春龙大王!”

    保善惊讶著说:“说来说去,前后还不是一个人吗?总而言之,是我们那位姑奶奶与众不同,才有后来这些事。我不该说,如今你们小夫妇可应当改向正途了。”

    铁芳说:“我觉得走江湖,历风尘,行侠仗义,才是接续我父母的事业,才能够称为正途!”

    保善连连说:“唉!唉!”

    待了会儿,蝴蝶红也来了,听说了这事,赶忙就去叫范彦仁,范彦仁也来了,闻知了这事,他也劝铁芳应当赴京,托亲戚去在官场谋个前程。但铁芳只是摇头,他跟雪瓶都是意已坚决,宁愿邀游江湖,也不愿去图功受禄。

    保善也明白,铁芳若是去图功名,那么他的那个三代的帖子,实在难以下笔去写,又知道玉娇能在尉犁城的草原有多少万匹马,产业无数,他们若回到新疆尽可以享福,比作个小官儿既随便,还又阔得多,于是也就不勉强他们了。铁芳写了封书信,致谢孙夫人,并托将邢柱子夫妇带了去,保善也都答应了。

    这位老官人在这儿歇了一天半,就同著那邢柱子、荷姑,还有那老谢,一同走了。邢柱子、荷姑,与铁芳、雪瓶临别之时,倒不禁依依不舍。

    铁芳在此,与范彦仁,赛孟尝,又盘桓了一日,他们就走了。他们仍然是黑白二匹马,雌雄两口

    剑,从此就往江南,目的是九华山,要去拜访拜访那三十年来在南北赫赫有名,从无一人的武艺名声能够盖得过去的奇侠李慕白。同时春雪瓶还知道有几本书存在那里,那是她的爹爹,如今应当说是她婆母的旧有之物,此去是想向那位奇侠索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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