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啸西风 - [展飞]

第十七回  落魄人连连遭落魄  凄凉心每每添凄凉 [1]

词曰:蝶在花丛不知秋,一去白了头。痴情最是麻木,多少风干老泪,流不尽,都成往事。悠悠复愀愀。恼不得自个少年时,悔不去一世情与仇。灯灭夜未尽,江断水还流。与人休轻言离字,怎知满腔恨,不禁半盅酒?

  莫之扬愁绪百转,大步疾走,到得镇中,太阳刚刚出来,小镇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一层淡乳似的白雾渐渐散去。

  莫之扬寻思:韩信平、范信举他们不知还在不在这里?经过昨日的客栈门前,没见到他们的座骑,心想:师兄们连夜走啦。唉,叶拚臭名昭著,为人却不算讨厌,我这几位师兄倒是有些侠名,却是这般的小人。觉得世事有时极难预料,愈发惆怅,走进附近一家面馆,要了半斤面,一碗白菜炖肉,正在慢慢进食,忽听一人道:刘兄,你们来得可真是时候,雾灵山上那些和尚不知闹什么玄虚,说是要举行一个金针大会,选出天下名医,昨天开始,不知从哪里来了许多人物,都上山去啦。刘兄你们若有兴致,咱们也去看看。这人显然是本地人,说话粗声大嗓。

  莫之扬心中一动,忖道:难怪魏信志那日与席倩说去雾灵山,原来是为了这个来着。秦谢既给人家抢去,那人或许会带他去治伤。又想那里人多,去探听一下安昭的下落也未尝不是好地方。遂寻人打听路,向雾灵山走去。到了路上,见行人络绎不绝,正是赶盛会的样子。

  雾灵山并非高峰,再走小半时辰,已近峰顶。山上有许多温泉,蒸气四下漫散,使这山多了一些清新超脱之气。莫之扬混在行人之中,耳中所闻,大半是来求医问药的,心道:这世上真有灵丹妙药,我千方百计也要求得,为昭儿治好阴罗搜魂掌之毒。又想:是什么人劫走了昭儿?我连这个都不知道,谈什么为她治病?取出那只鹰形银镖来,看了一看,仔细放回包袱之中。

  一路沉思,不觉将到峰顶。见林木之间,建了许多石房,更有几座佛塔拔地而起,十分雄伟。拾级上前,石路几步数转,忽然进得一个石洞,走出洞中,又转入一洞,但闻人声嘈杂,与此景色极不和谐。出了洞,天地豁然开朗,呈现在眼前一道红泥大墙,墙内殿宇相连,廊桥亭榭鳞次栉比,极有气派。中间一道重门,门楣上书写着雾灵寺三个金字。见人越来越多,已近摩肩接踵,只好慢慢向前挨。终于进了寺门,许多人已经早到了,或立或坐,散在天井四周。寺中为方便来客,沿四面房檐搭了一大排凉棚,莫之扬挤到一角,在人丛中寻找相熟之人,看了半天,却并未见到一个,便胡乱在栏墩上坐下。

  天井中间,一座半人高的香炉香烟袅袅,不少人为表虔诚,纷纷上前进香。莫之扬也买了一封香,插进香炉,暗祷道:此处菩萨天神,我虽不知您老人家是谁,但您老人家知晓弟子一片苦心,天可怜见,让弟子能找到昭儿。

  眼见日上三竿,寺内忽有十几名僧人出殿,抬来数张长条大桌,摆在天井之中。

  来客纷纷议论道:金针大会要开始啦。不到一刻,六张条桌摆好,一群年轻僧侣又将针盒、药罐、火拔等物摆好。众人均东张西望,忽闻钟声当当作响,寺院正殿出来几名黄色袈裟老僧。当前一个面色微红,双目炯炯,一部银须齐胸,走至天井中间。有人道:智浑法师出来啦。不少人大声欢呼。

  智浑走到六条大桌之前,合什为礼,向众人揖拜一周,开口道:众位施主,今日敝寺邀请天下知名郎中、药师,举办金针大会。旨意有二:一为各路医师相互印证医理药学,推选当世名医;二来借今日之举,为众疾病缠身者消除病患。

  他咳嗽一声,接着道,夫医有诸科,药有诸方,谁可一人而尽知?便是华佗亦不敢言能治百病。因此,敝寺此举,正是为集天下各派医道有成之士,取长补短,切磋技艺,今后众生有疾病,亦可前往诊治。因此,敝寺尽量将请帖发往天下知名医师手中。今日集本寺者,计有一百二十名医。自然,因敝寺所闻不博,不少高医异士未接到此帖子,另有诸多清高之士,对此没有兴致,或是事务缠身,亦未到来。这智浑说话不疾不徐,不喜不悲,却发音清越。他又道,敝寺已准备净房一百二十间,供一百二十名医师开诊问疾,这六张大桌,自左至右,设为内、外、妇、儿、瘘、瘤六门,望各患者到桌前挂号,寺内派六名略知医道之弟子发给门号单。就诊者可持单到所指房中诊治。敝寺特请医界元老六位,评判各医高下,并观以医疗之效,三月之后,评出十大名医。

  莫之扬边听边点头,暗道:这僧人用意善良,智慧超人,名为智浑,实为智超才是。若是昭儿在此,必对他大加赞赏。一想起安昭,心中刺痛,智浑后面说的话,便没听进耳中。忽听场内乱轰轰的,醒回神来,却见智浑正在介绍六位医界元老:一为南海苦医大师,是一个年近百岁的银发老人;一为江浙神丸堂老堂主董愈疾;一为东北丹药王胡大爷;一为天山无名老郎中;另一则是智浑大师本人。最后请出一名老者来,莫之扬一见之下却十分欢喜了,这个鸡皮鹤发,身板硬朗,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的老头儿,却不是百草和尚还会是谁?

  莫之扬正要上前相认,忽见人群中蹿出一人,便如一道蓝影子也似,一晃到了台前。莫之扬暗赞道:这人好俊的轻功,便是与叶拚相比,也不见得差了。仔细瞧去,见那人年纪约摸三十岁左右,面如冠玉,身材颀长,当真是少见的美男子。若非因少了一目,便说是宋玉再生、潘安转世也不为过。智浑是个武学大家,眼见他直奔百草和尚,怕百草和尚不会武功受此人伤害,横插一步,合掌一揖,一道无形内力送到,将独目美男子阻了一阻。那独目美男子微微一笑,手臂轻挥,将掌力卸到一边,身子一斜,已站在当间。

  智浑法师又是一揖,道:恕老衲眼拙,施主如何称呼,有何事要上台讲,敬请赐教。他心中越是疑惑,口上越是慎重。

  那独目人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在下盛君良,忝居三圣教夜枭堂堂主之位。来得匆忙,来插炷香的银子也没带,大师见谅。这人说话极为轻浮,脸上的笑容飘忽不定,让人无从捉摸。

  智浑和尚闻言却是一惊,他素知三圣教各职向来是要凭本事取得,只要武功、智谋超人一筹,无论是刚入教的弟子还是十恶不赦的恶徒,都可当上要职。这盛君良现是夜枭堂堂主,必有过人之处,当下沉吟道:老衲对前堂主甘祈福素有耳闻,甘施主如今还好么?

  盛君良笑道:大师请想,他好好的我还能当上堂主么?甘堂主已于四年前过世啦。他说起甘祈福过世时,脸上殊无悲戚之意,台下群豪中不少人心想:这人连半点同门之谊也没有。实际上他们却误会了盛君良,因三圣教教主辛一羞向来教众教徒道:死即是归。死这一字,对三圣教徒而言,并不是悲伤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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