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刀客有情天 - [云中岳]

搜 杀 令 [11]

  黑袍人退回先前站立的地方,仍保持仗剑屹立的死像。

  “嗯……”中年人闷声叫,前冲的身形一顿,上身一挺,脚下大乱。脸正中,不可能中剑的地方中了一剑。

  “当!”中年人的剑脱手掉落,击破了几块瓦,然后骨碌碌向下滚。

  “啊……”中年人嘎声叫,向前一栽,滚下屋去了。

  变化太突然,以中年人出手的猛烈快速攻势估计,即使黑袍人能封得住,也不可能反而中剑的。从侧方冲到夹攻的另一名中年人,发觉同伴有变,已来不及收势了,只好倾全力进攻,剑尖光临黑袍人的右腰背。

  退回原处仗剑而立的黑袍人,身躯毫无动的形态,似乎不知背侧有人接近,感觉不到剑锋及体,就在剑尖行将触及的刹那间,剑信手向后一拂。

  “铮!”中年人的剑被震偏,剑虹再闪。

  “嗯……”中年人叫,向上冲,眼看要撞上黑袍人的背肩。

  黑袍人左移半步,中年人发疯似的冲过屋脊,然后下降,脚下瓦片爆裂的声音震耳,直向宣大娘所站的方向冲去,上身逐渐前倾。

  两个中年人中剑,其实为期极暂,前后相差仅是刹那间事,旁观的人仅看到人影闪动乍合乍分,叫声与瓦片爆裂声齐发,如此而已。

  宣大娘知道不妙,伸手急扶中年人并急叫:“桂二爷……”

  她并未扶住中年人,袖底却射出一枝可怖的劲弩。黑夜中乘虚发射,相距仅丈余,按理黑袍人即使提防也难逃大劫。

  这种劲弩俗称袖箭,大白天也无法看到箭影,劲道太强,看到了也无法闪避。

  劲矢落空,黑袍人已先一刹那离开了屋脊,到了下面近檐处的申屠月娇面前。

  宣大娘顾不了同伴,飞跃而上登上屋脊。

  申屠月娇仅来得及打出一把飞针,鱼龙反跃腾身飞跃而起,要翻落屋下逃命,她已看出危机,几个人决非黑袍人的敌手,再不走便嫌晚了。

  身形刚起,黑袍人已大袖一挥,罡风骤发,百十枚飞针有一半回头返飞,重回主人的体内。

  “啊……”身形尚未翻正的申屠月娇狂叫着往下坠落,砰一声重重地掼倒在坚硬的地面上。

  只剩下一个宣大娘,黑袍人正幽灵似的,一步步向站在屋脊上,惊骇万状的宣大娘接近。

  “你……你不是九……九阴羽士……”宣大娘将剑伸出,恐惧地沿屋脊后退:“你……

  你是费……费……费文裕……”

  “你猜对了。”黑袍人用不似人声的怪嗓门说,一步步逼进,脚下不带丝毫声息,真像具无形质的幽灵。

  “你……你真是天魔费衡的后人?”

  “不错。”

  “你……你为何要……要救周……周顺昌?凡是官,都该杀!”

  “也许这是费某一生中,所做的唯一的一件好事。人不会永远做坏事,是吗?你蝎娘子路宣娘,一生中到底做了哪一件好事?你投身黑龙会,黑龙会的刺客在这几十年内,没做了一件该做的好事,唯利是图不问是非,真正的好人,哪有许多银子请得起刺客?”

  “让我走。”宣大娘嘎声叫:“老身禀告敝长上,放弃这笔买卖,一刀两断就此了断。

  彼此都是同类,你并不是什么侠义英雄,我……”

  “同类相残,名正言顺。所以,你非死不可。”

  宣大娘已退近鸱吻,无路可退了,但她仍在退,右脚后撤一脚踏空,顺势向下飘坠。

  其实,她是借机会逃命。

  剑光一闪,黑袍人击出一剑,突然失去踪迹。

  “哎……啊……”下面传出宣大娘痛极的厉号。

  五更天,太叔贞悠然苏醒,她发现自己半裸着斜压在文风身上,文风仍然昏迷不醒。

  “哎呀!”她惊得一蹦而起:“该死的申屠月娇……唔!不对。”

  她终于明白了,并不是申屠月娇打昏她的。当时申屠月娇发现有警,她与申屠月娇站在同一方向搜索敌踪,申屠月娇不可能在背后打昏她的。

  她用推拿术弄醒了文风,拉起文风奔向农舍。

  “太叔姑娘,怎……怎么一……一回事?”文风踉踉跄跄含含糊糊地问。

  “不要多问……天!血腥……”

  大厅点起了灯火,堂下摆了两具尸体。一具是胸脸中剑的中年人。一具是申屠月娇,身上中了二十余枚她自己的花蕊毒飞针,跌昏之后中毒而死的。

  内间的床上,躺着断了右臂,左肩骨亦被跌断宣大娘,自称费文裕的黑袍人最后一剑,砍下她的右臂留下她的老命。

  另一位是被称为桂二爷的中年人,一剑伤腹,肝脏和胆囊都受到损害,这种严重内伤很难医治。

  太叔贞和文风细心地抢救两位伤者,上药服药裹伤,直忙至东方发白。

  宣大娘断了右臂,伤不算严重,反而是跌断了左肩很麻烦,碎骨经过上药包扎便不能移动,动一动就痛彻心脾,她只能躺在床上做活死人。她的口还可以派用场,将昨晚的经过说了,愤然埋怨担任警哨的太叔贞失职,让强敌深入屋内而不早发警讯。

  太叔贞是聪明人,将责任完全推在申屠月娇身上,她已经将警哨的责任转交给申屠月娇,而且是在移交后受到袭击的,她没有责任。老太婆目下亟需人手照料,真也不敢责备过切。

  天亮后不久,前来连络的人,把凶讯带到府城,信使传向芜湖,把在芜湖追查线索的笑面无常催回。

  府城负责侦查的人,大部分赶来农舍等候笑面无常,当晚戒备森严,农舍附近杀机四伏。临时替代宣大娘指挥的赛玄坛阎光,彻夜巡视不敢松懈。

  文风与三名舟子,被安置在内进近厨的一间小房内,他们的船也被征用,成为杀手们往返府城的交通工具,受到的待遇尚算公平,他们与杀手的合作颇为尽力。

  能动的十六名男女高手,包括太叔贞在内,天一黑就布下严密的警戒网,严禁擅自出入。

  文风与三名舟子在房内打地铺,铺上稻草和衣入睡。三位舟子睡前,少不了大发牢骚,埋怨文风把他们拖入这种恐怖的场合里。

  文风除了以认命劝解之外,毫无办法。

  四更将尽,太叔贞与一名大汉出外巡逻,不放心文风,特地与大汉前来察看动静。文风与三名舟子睡得极沉,室内鼾声如雷,根本不知道有人前来察看。

  “他们不会愚蠢得冒险逃走的。”大汉向太叔贞说:“江滨有人把守,船已拖上岸,太叔姑娘,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大汉说完,提着灯领先便走。太叔贞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文风身上移开,摇摇头轻叹一声方随大汉走了。她并不是耽心文风逃走,而是对文风产生了感情,除了昨晚文风给予她未曾真个已销魂的欢乐之外,她同时产生了感激的念头;要不是她和文风在一起,昨晚她可能已进了枉死城啦!偷欢居然有此幸运,她怎能或忘?

  四更一过,大部份的人已感到有点困倦了,经过漫漫长夜,风吹草动也动魄惊心,精心透支乃是必然现象,困倦当然也是意料中事。

  五更初,一条幽灵似的黑影出现在元妙观的丹室外。

  丹室加设了一座云床,桌上置了一盏油灯。道玄观主正在桌旁调药,手边搁着一把剑。

  九地冥魔陆新坐在云床旁,正全神贯注行动,双手在壮年老道的腿部推拿,额中汗影触目。显然,正在替壮年老道驱除腿部的丹珠勾魂手遗毒。

  鬼见愁已经死了,解药已无法寻觅,所以老魔仅能尽人事,希望以超人的内功驱除伤毒。

  行功已接近紧要关头,成败的机会是一半对一半。

  丹室的沉重木门是紧闭的,门缝中突然传来枭啼似的刺耳嗓音:“陆老魔,你如果把先天真气导入他的体内,他的肝、脾、肾三条经脉,必将崩裂枯萎。不要逞能了,鬼见愁的丹珠勾魂手伤毒,不是你这种年老气力衰,咳嗽屁也来的人所能救治得了的。”

  九地冥魔心中一懔,徐徐收敛先天真气。

  道玄观主反应奇快地抓起剑,点亮了壁上的另一盏灯。

  “什么人?”道玄观主沉声喝问。

  “当然不是敌人,开门啦!”外面的人说:“开门时请轻一点,以免把腐尸毒散飞出来,在下的确对腐尸毒怀有戒心。”

  道玄观主等九地冥魔下床,接到老魔示意之后,方拔闩徐徐拉开沉重的丹室门。

  门外站着全身黑,仅露出双目的怪人。

  “请进。”道玄观主冷冷地说。

  怪人说声谢谢,举步入室。

  “请坐,你并不介意腐尸毒。”九地冥魔用袖抹着汗水说:“尊驾有为而来?”

  “在下知道你这老魔其实不喜欢用尸毒伤人。”怪人坐下说:“在下来示警的。”

  “示警?”

  “明晚……不,该说是今晚,笑面无常那些人会大举前来兴师问罪。”

  “哼!他们敢……”

  “老魔,不要小看了那些人,他们不但敢,而且志在必得。”黑袍人说:“那些人天不怕地不怕,你该知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今晚要来行凶?”

  “就是知道。”怪人在袖内取出一个小包放在桌上:“三颗救贵同伴的丹丸,交换两位一句金诺。”

  “你的条件是……”

  “不要和那些人硬拼,在外面阻敌,比在观内候敌强,在外面有活动的自由,声东击西逐一铲根除叶,在下的条件是,不要杀死笑面无常。”

  “咦!你是他的……”

  “在外面飘忽袭击,那些人一比一,决不是两位的对手,偷袭更是得心应手。两位如果杀死了笑面无常,他们的会主便不会来了。”黑袍人紧抓住话题:“我要斩草除根。”

  “哦!老夫明白了。”

  “明白就好。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如不把黑龙会的根拔掉,杀死一些小刺客毫无意思。”

  “老夫答应你的条件。”

  “谢谢。”

  “他们现在何处?”

  “在下游二十里外的双溪口,河滨的杨姓农户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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