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4]
童年那一串日子,是由血泪织成的,不堪回首。
然而,却又忘不了,不能不想。
打从有记忆起,他每天看到母亲以泪洗面,他虽然处身在锦衣玉食之家,但母子俩没有地位,不是主子,又不是仆人,是非常尴尬的身份。
八岁那年一天夜里,在睡梦中被一个蒙面人击成重伤,他恍惚记得母亲抱着自己去投河,却巧被一位武林异人所救,就是恩师“孤独老人”。
十二年黄山习艺,师父“孤独老人”归了天,母亲由于哀伤过度,也在艺成出山那年撒手尘寰。
在世上,他没有一个亲人,孤孑一身。
他永不忘记母亲临终时痛苦的神情。
母亲是含恨而殁的。
她临终遗言,要把长剑刺入仇人的胸膛,当他照遗命寻到仇人故居时,昔日钟鸣鼎食之家,竟变成了废墟,仇人生死下落不明。……想着,想着,朦胧睡去。
梦中,他持着“石纹神剑”刺入了“诛心员外”的胸膛,他看着仇人在剑下呻吟哀号,在鲜血流尽之后断了气……一觉醒来,墓顶的天窗又透入了亮光。
他知道,这是第二天了。
他想,现在还不能出去,墓外定然有人守伺,也许那些贪婪之徒正在挖掘墓门,“君山二老”留下的粮水,足够一个人五六日之需。
但一个人枯守在古墓之中,总是寂寞难耐的,于是他抽出了“石纹神剑”仔细审视,看看到底有何神奇之处?忽地,他发现剑身上刻着字迹,密密麻麻,竟是运用这神剑的十句口诀,这一发现,使他欣喜若狂。
在一阵激动之后,他又气馁了。
那十句口诀,玄僻而艰深,想要悟透可不是件易事。
然而一个习武的人,对这类事物,是喜好成癖的,于是,他聚精会神地钻研。
一天,两天……五天过去了,他只参悟了六句口诀,水粮已罄,势不能再逗留下去,只好收拾起苦参的心情,作出墓的打算。
目前唯一出路,当然是穿墓顶小穴而出,先头不去深想,事到临头,问题可就大了,四丈高的距离,毫无借力攀援之处。
而穴口只尺许大,要飞身而出,是难上加难。
但舍此别无他途,墓门业已封闭了,又不识机关。
考虑再三,他决定冒险一试,觑准方位,竭尽全部功力,飞身而起,在三丈高下时,弓腰缩腿,右足猛踩左足背,借力再升高近丈,堪堪到达穴口,伸手急抓穴沿。
刚觉手抓处不着力,人已疾坠而下。
立知情况不妙,勉力凌空一折,落向墓室靠门处。
“轰隆”之声震耳欲聋,墓顶土石粉坠而下。
他忙一个翻滚,进入了通道。
只刹那工夫,整个墓室被掩埋了,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四周一片黑暗,恢复初入墓门时的黑暗阴森。
他咬牙自语了一声:“这一下是死定了!”
一时之间,只觉得手足发麻,脑海浑噩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才悠悠回过神来,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此路不通,只有另觅他途,于是,摸索着想回到墓门方向。
进墓室是误打误撞,要出去可就难了。
转了半天,计算着已超过入墓摸索到墓室时间的三倍,却仍在墓道中打转,他颓丧的坐了下来,一筹莫展。
想来想去,又无端地想到剑身上的口诀,苦思暗索之下,居然又被他参悟了两句。但心是难以定下来的。
接着,他又开始找寻出路。
不分昼,不分夜,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筋疲力竭,饥渴交煎,墓道像是迷魂阵,又像是永远走不完的路,他绝望地坐了下来,心头罩上了死亡的阴影。
别说找不到墓门,就算找到,又如何开启呢?至终,仍是绝路一条……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在想象中,可能是一天,甚至两天。
这当中,他找了三次。
最后,他虚弱的倒在墓道中,眼前幻象丛生,他看见死去的娘向他走来,亲他、抚摸他,但用手去抓时,却是空的。
他感觉时间不多了,死神已向他招手。
他绝望地呼喊道:“娘啊!孩儿不能完成您的誓愿了,孩儿快要来与您一道了,娘啊!
孩儿是多么的不孝……”
凄切孤雏泪,断人肝肠。
他下意识地抚着那柄使许多江湖人物丧生的短剑,心想,活活饿死,太痛苦了,自己因此剑而入绝地,就用它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神剑,竟是不祥之物……正要把剑尖刺入心窝时,忽发奇想,还剩两句口诀,如不悟透,真有些死不瞑目,于是他又开始了冥想。
生已无望,心反而静如止水。
时间对他已无任何意义,他参研到不能思想为止。
灵智一通,他忽然参透了!
他忘形地站起身来,照诀施为,剑身突然发出阵阵白色的光晕,照亮了两丈方圆内的墓道。
蓦地,他发现存身之处墓道十分宽阔,壁上有箭形记号,指向前方,痕迹仍新,这一发现,使他欢喜若狂。
这记号无疑地是“君山二老”所留,一股求生的欲念,支持着他虚弱的身躯,他持剑循记号所指方向奔去。
一转两折,墓门在望,过度的兴奋,使他几乎支持不住身形,他倚在石壁上,闭目喘息了一阵,然后走近墓门,再次运起神剑,借那光晕寻找开启墓门的枢钮。
他仔细观察每一寸地方,竟然被他找到了,那是“君山二老”
在寻找试探时所留的痕迹,那是一个石雕的龙头。
看上去是壁饰,龙舌缺了一个口,他试着用手去按,没有动静,又改为旋。
向右旋,丝纹不动。
向左旋,龙舌松动了。
一圈,两圈,三圈,墓门起了“隆隆”之声,巨大的墓门封石,向旁边移了开去,一道亮光射了进来。
他迫不及待地奔出墓门。
青天,白云,一片砰勃的生气,这像是奇迹,从鬼门关打了一个回转。
这时,他才注意到墓门已被斧凿得面目全非,遍地碎石,可能有人企图凿开墓门,见事不可能而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