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全义 [3]
哼了哼,卜天敌道:“我和你们堂主,除了钱上没有交情,现在连金子银子我都不要,就更无交情可言了,你要搞清楚这一点,眼前便能少吃许多苦头,勇杰,犯不着自己替自己找罪受!”
勇杰脸孔泛青,结结巴巴的道:“掌……掌门,这算怎么……怎么回事?你怎的,呃,忽然就变了?”
卜天敌重重的道:“小废话,如今是我来问你,轮不到你来发问;头一桩,谷唳魂的老父现下人在何处?”
惊恐的看着卜天敌,勇杰大张着嘴巴,一边面颊不住的抽搐:“你,你问这些作甚?莫非……莫非……你,你和姓谷的同一条路,是来此卧底的?”
卜天敌阴森的道:“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勇老弟,谷唳魂的老父如今人在何处?我决不再问第三遍了!”
拼命吞咽着口水,勇杰的身体难以自制的簌簌颤抖着,他的一双眼珠子却连连打转,神色也在迅速变化,显然,他是另有打算!
卜天敌当然不容他另有打算,但见卜天敌坐在床沿的身子往上一起,勇杰才待跃闪,疾风拂处,不知怎的一条左臂已到了人家手里,姓勇的闷嗥半声,右膝一弓,暴顶对方下裆,而卜天敌双手倏撑猛扭,“喀嚓”一声便生生拧折了勇杰的左臂——勇杰那只弓顶的膝盖,也只是才起便又瘫垂下来!
那种锥心断肠般的痛苦,使得勇杰张口就待呼嚎,关节却拿捏得这么准,一团撕裂的床褥迎口塞进他的嘴里,塞入的势子是如此急速踏实,褥布深入喉腔,不但将呼嚎窒逼成了呻吟,差一点更将勇杰憋过气去!
十二记耳光融为一响,打得勇杰口鼻喷血,碎糜纷溅,卜天敌随手扯出勇杰嘴里的褥布,抬脚把人踹翻,然后,他坐回床沿,轻拂衣袖:“骨折的痛楚,仅在于折断的那一刹,过了那一刹,便较容易忍受,勇老弟,此刻你应该觉得舒坦些了,也不会再有叫喊的欲念,嗯?”
勇杰跌坐地下,头发披散,满脸是血,他的左臂形状怪异的扭曲着,软搭搭的吊悬摇晃,面孔五官歪斜,一边拉风箱似的在喘着粗气,鼻涕口涎更不停的往下流滴……
这副模样,乖乖,算他还是个活人吧,看上去亦只是个半死的活人了!
卜天敌恍若不见,目光平视向草墙上的某一点:“早警告过你,别想玩花样,莫动歪脑筋,你打谱试上一试,这就是结果了;假设你自认有种,愣要装好汉撑到底,也行,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少牵扯肝肠的零碎玩意可以拆卸,你不怕受罪,我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勇杰偏过头去,拿一脸的血污涕泗擦在自己肩头,喉咙间呼拉着一口痰,光景是随时都可咽气的德行,端的扮出那份奄奄一息!
卜天敌冷峻的道:“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否则,便是你另一条手膀子!”
抖索了一下,勇杰的痛苦不止写在脸上,也流露在眼中,他颤着声道:“卜掌门,有话,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我们堂主?光是作践……作践我们这些小角色,称得起哪门子……英雄?”
卜天敌道:“我没有时间和你扯闲淡,姓勇的,你既不说,我也决不多求,你就带着你对严渡的赤胆忠心,到阿鼻地狱去表二十四孝吧!”
说着话,他霍然站起,伸手就按上了勇杰的右肩,这俄顷间,勇杰像是一下子泄了气,整个人显而易见的委顿下来,嘴唇翕动着,有如一条涸辙之鱼:“好,好……我说,你不要再折磨我……我说就是!”
卜天敌生硬的道:“你已经耽误了我不少辰光,勇杰,我没有耐心让你再玩任何花巧,你千万记住,实话实说,要不然,连老天爷都不知道你会落个什么下场!”
勇杰打了个哆嗦,吸着气道:“那谷老头……人还在这里……”
卜天敌紧张着问:“什么地方?”
吞了口唾液,勇杰艰辛的道:“就在营幕内左手第三个间隔里……”
眼神倏冷,卜天敌的语声迸自齿缝:“勇杰,我告诉你我为什么不相信你的话——第一,我和严渡曾在营盘内交谈很久,正好面对那三处间隔,但从头到尾,就不曾闻及其中有任何声息动静传出;第二,三处间隔位置既不隐密,亦不坚固,以谷老爷子的重要性,严渡断断不敢如此粗心大意,漠然处置,你拿着这等粗编滥造的谎言来欺骗我,未免把我看得太肤浅,也将你自己估得过于高明了——”
骇然摇头,勇杰急忙分辩:“掌门,卜掌门,小的所说,句句是实、字字不虚,小的可以赌咒起誓,以性命担保,小的绝对没有欺瞒于你,卜掌门,你若不信,可以亲往察看……”
那抹笑像渗着血,卜天敌道:“我会去察看,勇老弟,在宰了你之后,我当然会去察看!”
勇杰的面孔似是变了形,他匍匐在地,嘶声低嗥:“我说的是真话……卜掌门,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说的全是真话啊……”
卜天敌的两眼中闪动着赤漓漓的光芒,他俯视勇杰,缓缓的道:“真话要有合理的支持,你无法解释其中疑点,就是谎言了!”
猛然仰起头来,勇杰似在悲嚎:“是你逼我说的,卜掌门,那谷老头,已经死了!”
宛如当顶响起一记焦雷,卜天敌不由全身震晃,眼前发黑,他僵窒了片刻,才勉强控制住情绪上的激荡,声音空洞的问:“你是说,谷老爷子他……死了?”
勇杰抖索索的道:“死了,是前晚上死的,嚼舌自尽,一口浓血呛进咽喉,连救都来不及就咽了气……”
卜天敌双手冰凉,脸庞苍白,一时间,他竟觉得如此虚脱,如此飘浮:“也好……死了也好,对他老人家,对谷唳魂,都算有了解脱……”
勇杰没有细听卜天敌的呢喃,只顾着怎么证实自己的话不假,借而保住性命:“卜掌门,这总该可以解开你的疑窦了吧?一个死人当然不会发出声响,对一个死人亦无须加意防范——刚才我不敢明说,是怕你迁怒于我,拿我泄恨出气啊……”
卜天敌沉沉的道:“那严渡,真是深沉阴险得可怕,这一桩血腥惨事,他竟仍能泰然自若,丝毫不显于神色……”
勇杰半跪地下,仰着脸呐呐的道:“我们堂主一向如此,天大的事,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定了定心神,卜天敌道:“这‘妙香山’前的一关,严渡都邀了些什么角色在此?”
勇杰好像在思索着脑海里存记的那些个人头人名,他身体微一蠕动,正待开口,茅屋草门已无风自启,迎门而立的,赫然是严渡那魁伟的身躯与重枣般的笑脸——丝毫不见恶意、宛似春阳融雪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