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的刺 - [古龙]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相见欢 [3]

  毫无疑问,每个人都同意了她的看法。

  然而这只是猜想,没有证实谁也不敢保证。

  “展抱山庄”里的人、丫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一种掩抑不住的兴奋。

  因为展凤已下令除了那一道横亘着前院和后院的围墙。

  本来嘛,有兄妹闹别扭会闹到这种程度,再怎么说兄妹总归是兄妹,岂有一辈子不相往来的道理。

  可是令人担忧的却是大少爷展龙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就在大家忙碌的拆着围的时候,庄里来了一位客人,一位只剩下一口气的人被抬着进来的客人。

  当燕二少见到“鬼捕”铁成功的时候,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展凤虽然有生死人而肉白骨的高明医术,但看到了“鬼捕”也只能歉然的对燕二少摇了摇头。

  这意思很明显,她救不了他。

  展凤都救不了的人,恐怕神仙也一定救不了。

  燕二少抱着“鬼捕”只剩下骨架的身体,双手颤抖,语音哽噻的在他耳边说:“老铁,老铁,你醒醒,你醒醒啊……”

  “鬼捕”勉力的睁开眼睛,他看清了燕二少,露出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铁,告诉我,告诉我你怎么逃了出来?展龙呢?展龙没和你一起吗?”

  “二……少,看……看到你我……我好高兴,我已……已经证实的……的确是你那因妒生恨的哥……哥哥陷害你的……”

  “老铁,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现在你只要告诉我燕荻把你们关在哪里?展龙是不是和你关在一起?”

  “展龙本……本来是和我关……关在一起的……,后……后来被移到一个我……我也不知道的……地方,你……你告诉我,燕荻的……儿子,到……到底是……是怎么死的?……”

  这世上有种人,他们宁死也要追求真象,尤其是办案拿人的,他们绝不甘心怀有一丝疑问。

  “鬼捕”正是这种人,他要证实,他要亲耳听燕二少说,因为这件案子已是他最后,也是永远无法结案的案子,因此他怎能不弄明白而甘心瞑目,纵然他有一百、一千个理由相信二少绝不是如燕获所说,可是对一个小孩子的暴毙在情理与时间上也未免有着太多的巧合。

  被一个人所怀疑,又是被一个老朋友所怀疑一定是件十分令人心痛的事。

  然而燕二少当然明白“鬼捕”是一个耿介正直的衙门捕头,对于他的执着,他不但不生气反而用一种坚定的语气说:“老铁,燕翎以项上人头作证。”

  有种如释重袱的表情,“鬼捕’惨然笑道:“既……既如此,铁……铁某可安……安心的去了,最……最怕欠……欠人……”

  “鬼捕”死了,他可说是为了燕二少而死。

  因为他欠过他,欠过他的救命之恩。

  他也欠过展龙,欠过展龙活命之恩。

  他已对燕二少报答过了,用他的生命。

  然而对展龙呢?他又用了什么来报答?

  “鬼捕”铁成功的死对燕二少来说无疑是一种沉种的打击,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因为在知道一切始作确者是自己的哥哥后,他已打消了复仇之念,甚至已准备今生不再回“回燕山庄”。

  燕荻可以不仁,他绝对不能不义。

  然而现在“鬼捕”死在他的怀中,已让他不知所从。

  他不能杀了自己的兄弟,又不能不对亡友交待。

  所以他已陷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中。

  他紧扯着自己的头发,因为他已头痛得难以忍受。

  展凤当然明白他现在内心的痛苦,却也只能无奈的叹息。

  毕竟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件事。

  燕二少已愤怒的想要杀人,杀掉燕荻。

  他的眼睛已让胸中的怒火烧红,红得怕人。

  他已站在檐下好久,好久……

  从展凤口中得知“鬼捕”的死因后,他就一直站在那里,瞪视着深秋灰蝉的长空动也不动。

  经展凤检机,“鬼捕”最少三个月未曾进食粒米,所以他才会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另外他中了一种慢性毒药,可以让人肌肉萎缩痉挛的可怕的毒药。

  无论是谁有如此残暴狠毒的心性都必须受到报应。

  因此燕二少已有了决定,一种痛苦得让他不得不去做的决定。

  展凤一直默默的陪在一旁,她想劝他不要去,却无从劝起。

  因为她知道像这种男人一旦有了决定,就绝不是自己这种女人可以留得住的,哪怕她有绝对的信心可以留住天下任何的男人。

  于是她只能轻蹑的走到他的身旁,用一种像似鼓励却又无奈的声调说:“我等你。”

  “我等你”这三个已包含了所有。

  包括了对他的感情,包括了对他的信心,也包括了对他的祝福。

  还有什么话能比这三个字更贴切?在这个时候。

  风在林梢打着呼哨。

  一声声听在人的耳朵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怖、凄厉、发麻的感觉。

  这里是一处悬崖,也是一座山的山顶。

  它孤零零的耸立在群山怀抱中已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

  燕翎只记得在很小的时候,他就经常和燕荻两人一块从“回燕山庄”的后门,沿着山道爬上这里来打鸟蛋。

  现在他也孤零零的站在山顶,承袭着山风,回想着童年。

  自记事开始,燕翎就觉得燕获有着双重性格,在人前他是个好哥哥,在人后他总是欺食自己。

  他从来就没有一件完整而属于自己的玩具,因为每当他得到一件新玩具的时候,做哥哥的燕获总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抢了去,甚至毁得不成模样才还给自己。

  到了启蒙的年龄这种情形更为明显,每每当自己受到父母或先生夸赞一句,事后就会受到他最严厉的指责踢打,他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样的心理,可是他已学会了永远不敢在他面前有所表现的个性。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七岁的那年,自己离开了家拜人师门为止。

  如今他已站在此处有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

  他望着那条山道等着,等着燕获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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