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智 斗 [7]
李玉真用悦耳的声音道:“贫道暂且代飞猿施主说几句话。我说阮先生你今晚纵是舌粲莲花,也休想逃过杀身之祸。本人心意已决,绝不是言语能改变得了的!”
阮云台提高声音,微露不悦之意,道:“不才几曾打算逞口舌之利以图幸免?”
李玉真道:“哦!那么作意思竟是放弃抵抗,束手延颈等候诛戮了,对不?”
阮云台仰天长笑一声,道:“不才活到今日,并未曾试过作此屈辱之想的!”
李玉真道:“好,就算你所言尽属实情,可是你终自认不能力敌,又不能用言词打动我心,使我息去杀你之心。摆在你面前明明只有死路一条,但亦不是束手就戮,究竟是么意思?”
他们一问一答,扣得极紧而又流畅明白,尤其是李玉真的质问,毫不含糊;当真是当作猿人的立场着想,使人不禁泛起了透不过气来之感。
只听阮云台清晰应道:“飞猿兄此言差矣,不才虽是在这等处境之下,但仍可以凭仗一点小聪明,使飞猿兄丧命于此地,绝对不能活着走出此谷。”
这话一出,李玉真不觉真心地惊噫一声,道:“阮先生此言简直不通之至,若不是你有智慧仙人的外号,根本不必说下去了。敢问阮先生一声,你可知我目下已与天地混同一体,任何外力休想加害于我,请问还有谁能杀得死我?你又有何法可以杀我?”
她紧迫针问,一点也不放松。
但正因如此,猿人可不得不忍耐下去,以便听听阮云台的回答。阮云台道:“道破了也不算什么惊人秘密,只不过是不才凡事总爱预留一点退步,也就是说凡事总作最坏打算。因此,不才在此预先有了布置,定可使飞猿兄你杀死我之后,不能活着走出此谷。”
李玉真喝道:“就凭你这几句话,便要我相信么?”
阮云台冷笑一声,道:“信不信由你,但阮某平生不打诳语,你不信也不行!”
李玉真道:“你若是拿不出一点证据,我如何能相信得过、’阮云台道:“要看证据何难之有?可是我若是泄了秘密……好吧,我就拿证据给你看!”
他口气之中,本有谈谈条件之意,但忽然改主意,反而教人莫测高深。
尤其是一旦他秘密说穿了,已无所凭恃,那万里飞猿若是仍然不放过他,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冲着这一点,万里飞猿更不肯轻举妄动。
他心中怎样也不相信阮云台真有这等手段神通,心想:我且瞧瞧他拿出些什么证据来,反正对我有利无害。
阮云台大声道:“在林老道长左脚边的一方黑石下面,不才预先留下了一封柬帖,有烦老道长取出来,打开一读便知。”
众人无不惊讶顾视,由于在他们周围的地面,石色非白即黄,故中这方黑石,甚是显眼易见。
既然阮云台在这方黑石下留有柬帖,这一着已证明他不是虚张声势。
至于柬帖内写下什么妙计,竟可以杀死万里飞猿,那就要等林虚舟道人读出方知了。
林虚舟伸脚一拨,踢开那方黑石,便低头查看。
这位武当山第一高手眼力何等高明,其实石下有无束帖,一望便知。
但他故意俯首查看,使得气氛更紧张。人人好奇之心更感。
他徐徐宣布道:“果然有一封束帖!”
话声中他伸手作势虚虚一抓,只见一封柬帖在坑洞内飞起,飞入他掌中。
他这一招隔空抓物,显示出精纯无比的内力,若在平时,自然博来喝彩声无疑。
但现在大家都注意那封柬帖,对他这一手功夫直是视若无睹。
林虚舟把柬帖打开,藉着峡顶透落来的星月之光,朗朗念道:“大凡敌强我弱之际,若论定计设谋之道,败敌而益我最难。败敌而于我无损无益次之。敌败我亦败最明,即与敌偕亡之计最明也。”
他念诵之声忽然停歇,瞧他的样子,大有回味赞叹之意。
要知这开头一段意思是说:当敌我双方的实力比较起来,敌强而我弱时,我若欲设计对付强敌,最困难便是要想出能击败敌人而又于自己有益的计谋。
其次便是击败了敌人却于自己无损无益的计策较为容易办到。
最容易便是不惜赔上自己性命务求击败敌人的计策。
换言之,两败俱伤之计,最易安排也最易成功。
但由于须得赔上自己性命,故此不是上策。
这番理论没有人不深表同意,至于猿人,外表虽然淡漠如故,但他心中却首先已被“敌强我弱”这句话打动。
这句话听来乃是阮云台当众自认武功远不及他,大有面子。
可是猿人却并不因此而骄傲窃喜,他只想到既然阮云台自认武功较差,则他预早筹谋对策乃是十分合情合理之事。
故此这位以智慧名满天下的异人,能够设下两败俱伤之计,也不值得奇怪了。
他仍然连眼珠也不转,淡然望着虚空。
但也不发动无坚不摧的攻势。
对于这位智慧仙人的妙计,他岂能不先行听个明白呢?林虚舟接着念道:“本人相度地势,觅定东首峭壁在凹入之处,暂时容身。在上方突出覆盖着本人的崖石内,已暗藏百余斤火药,并以一枚岭南秦家的炎焰珠作引爆。本人但须运内力扯动藤根,立时爆炸,万无一失。敢信这一炸之威,可使方圆十丈之内,尽被横飞的岩石笼罩,纵是金刚不坏之身,亦将被抛出炸力圈外。”
念诵之声忽又停住,这一段叙述得十分详细浅白,没有人不听得清楚明白。
李玉真突然造:“且慢,这爆炸突崖之计诚然高明不过。但有两点不可不讨论一下。”
阮云台道:“飞猿兄清说!”
他仍然把李玉真当作万里飞猿的发言代表,因此这样回答。
李玉真道:“第一点,阮先生你在爆炸中,必死无疑,对不对?”阮云台微微一晒,淡淡道:“不错,不才早就声明过,须得赔上自己性命。”
李玉夏道:“这一点确定之后,便可以讨论第二点。阮先生,你既知我有金刚不坏之身,当必也考虑到这场爆炸可能伤我不了,正如你帖中所说,我可能只是被抛出炸力圈外而已。既然如此,何来两败俱伤呢?”
这回连猿人也悄悄转回目光,望向阮云台。
其他的人,更是不在话下。
那李玉真提出这个疑问,正是关键所在,但也是大大破绽所在。她毫不含糊地剔了出来,当众质问,当真变成了猿人的代表一般。
阮云台仰天长笑,笑声中流露出狂傲不羁和得意心情。
他为人向来深沉斯文,从未露出过狂傲不羁之态,也从不露出得意之色,是以更能令人强烈地感觉到此计非比寻常,而且必定成功无疑。
他笑声一歇,林虚舟已朗声道:“这柬帖上写道:不才算定敌人听到此处,心神必已分散,已不复身心与天地合一的境界。因此之故,他若想出手杀我,只怕一时还不能破六大高手联手之阵而出,焉能杀我?”
猿人身子一震,眼中绿光陡盛,森森杀气汹涌四射。
但不论他心中何等愤怒,气势何等强大,“总是回到“有我”的下乘境界。
比起与宇宙浑然一体那种威力,自有天渊之别了。
只听林虚舟又念下去道:“若是他仍被六大高手所阻,再燃战火。则在他有落败伤亡之险,在下才知已安渡危祸。准此而言,在下此计应属败敌而益己之类,变成上上之策。纵然此计不售,敌人迄今仍能保持与天地合一的上乘境界,得以轻易破阵而出,来取不才性命。
此时不才立时引爆火药,把他硬炸回去。当此之时,他虽然全身未受分毫之伤,但这爆炸之力,与他身上造化之功互相对消,他在脚末沾地之间,等如是普通凡庸之士一般,岂能挡得今天下六大高手的联手夹击之威!因此,本人固然炸为齑粉,他亦血溅五步,当场毙命。若是如此结局,便是两败俱伤的下下之策了。”
所有的人都不做声,万里飞猿亦没有移动。
只有林虚舟老道人清朗的声音都索绕在每个人的耳中。
峡谷内一片沉寂,过了片刻,李玉真才道:“阮先生,你计谋之妙实是当世无二,我佩服啦!”
她仍然是以猿人代表的口吻发表意见,包啸风接着洪声大笑,道:“阮先生的智慧,果然可补武功之不足,我也服了你啦!”
圆音大师徐徐道:“只不知飞猿施主还有什么高见没有?”
万里飞猿冷冷哼一声,第一回开口道:“我心中隐隐感觉到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但回想一下,你们又没有帮忙他……”
李玉真恢复她那真挚温柔的声音,道:“你说得对,刚才的场面表面上好像只有阮先生和你对上。但其实我们都暗暗帮忙地。例如我们紧凑无间的问答,使你不知不觉聆听下去,这样际先生的妙计才得以淋漓尽致地发挥。”
她轻轻道破了内中原委,便没有奥妙难测可言了。
猿人恍然地哦了一声,心中云雾顿时廓清。
念头立刻自然地转到如何击破六大高手联手阵势之法。
他在其他方面可能浅薄无知,但在武功上却是宗师身份,是以凡属武学范围的难题,他显示的智慧便非同小可了。
眼前的六名强敌个个武功精绝,功力深厚之极。
虽然单打独斗的话,他们任何一个都非敌手,但他们合起来,这联手之威便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