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自愿上钩 [7]
费独行淡然说道:“你放心。士为知己者死,只要有人拿真心对我,我也会把心交给他的。”
杜毅道:“那就行了,费死是个明白人,用不着兄弟多说什么。不过有件事兄弟不能不先小人后君子一番,费兄只要拿出本心来干,兄弟保费兄你短期内被提拔重用,一步登天,可是费兄要是有什么二心……”
费独行两眼威棱暴射,直逼杜毅。
杜毅吓得一哆噱,忙住口不言,但他旋又改口说道:“费兄,兄弟是不得不说,你刚才没听兄弟说么,咱们先小人后君子……”
费独行两眼威棱倏敛,道:“没有人怪你,你放心,真要有那么一天,我会任凭你们处置的,其实,到了那个时候也由不得我了。”
杜毅道:“例行公事,兄弟是不得不说,其实,兄弟不希望有那一天,兄弟知道,也不会有那一天的。”
费独行缓缓说道:“真有那一天是会连累你的,我怎么能连累朋友。”
杜毅暗暗一惊,忙赔笑说道:“是啊!费兄铁铮铮的一条血性汉子,岂会是那种人。”
费独行往炕上一坐道:“惭愧得很,我要是血性汉子,也不会吃和坤这碗饭了。”
杜毅为之一怔,心也往下一沉,费独行弄得他有点哭笑不得,还有点心惊肉跳。
费独行说完了这句话,身子随着往后一仰,要往炕上躺。
杜毅忙道:“费兄要干什么?”
费独行人已躺下去。道:“累了,歇会儿。”
杜毅忙道:“别歇了,咱们现在要走了,等到了地儿之后,有的是功夫让你歇的。”
费独行目光一凝道:“走?上哪儿去?”
杜毅道:“费兄真是,你现在已经进了这个门儿了,还能让你在客栈里住么?”
费独行道:“怎么?进了这个门儿就不能住客栈了?会扣月俸?”
杜毅道:“不是。费兄你完全弄拧了,兄弟是说你现在已经进了这个门儿了,再让费兄你住在客栈里,那还成什么话,住处已经给费兄安排好了,可比客栈强上个千百倍。”
费独行道:“原来如此,那是好事,走。”他挺身而起,道:“你等会儿,让我收拾收拾。”
说收拾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行囊简单得很,原是挂在鞍旁的一个革囊,里头放着几件换洗衣,往肩上一搭,再拿起大帽跟马鞭,就没东西了。
费独行一边收拾一边道:“对了,我托你的事儿怎么样了?”
杜毅道:“费兄放心。兄弟人已经派出去了,他们一刻也没闲着,只要一有信儿,兄弟会马上告诉费兄的。”
费独行没再说话。
两人两骑驰到了什刹海南岸,在老柳荫中一座深宅广院的两扇朱门前停下。
这地方不但清幽,而且高雅。
远处人不少,近处静悄悄的,只有偶尔风过,垂柳拂动,一条条,一丝丝,数都数不清。
费独行抬眼打量道:“我还以为和中堂府是在内城呢,真没想到是在这儿。”
杜毅道:“不。这儿是中堂的别业,姚老对费兄特别看重,所以才把费兄安置在这儿,别的人想来还不能来呢!”
费独行“哦!”地一声,淡然笑道:“那我真是荣幸之至。”
杜毅不自在地笑了笑,翻身下马,走向两扇朱门旁一个偏门,敲了门,刚敲两声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个穿裤褂大汉,一见杜毅立即哈腰叫了一声:“杜爷。”
杜毅大刺刺的没有答理,一指费独行道:“这位就是费爷,把费爷的坐骑接过去。”
大汉快步走了过来,欠身叫了费独行一声,双手接过费独行手中的缰绳。
费独行可不像杜毅,一声:“谢谢,有劳了。”跟着前头带路的杜毅行进了偏门。
好大的一个院子,但这不过只是前院,踏着花间青石小径到了后院再看,后院比前院还大,林木森森,亭、台、楼、榭,一应俱全。
费独行看得不禁叹道:“天上神仙府,人间王侯家,当真是一点都不差,别业尚且如此,那中堂府就可想而知了。”
杜毅道:“费兄就住在这儿,兄弟刚才所说姚老特别看重费兄之言不差吧?”
杜毅带着费独行进了一间精舍,这间精舍,紧挨着水榭,里头摆设之气派豪华自不在话下。
精舍从中间一分为二,进门处是个小客厅,枣红色的几椅,大红缎子面儿的垫子,连一套茶具都是官窑里烧出来的上好瓷器。
费独行看得连声直道:“真好,真好。这么多年江湖生涯误了我,这种地方向往我是连见也没见过。”
杜毅唇边掠过一丝得意笑意,抬了抬手道:“费兄且慢夸赞,再看看里头再说。”
正对着精舍门的那堵墙,有个像凸字顶部的地方,凹进去了一块,有垂着帘的两扇门正对着,左边一间,是个精致小书房,右边一间才是卧室。男人的卧室,用不着多华丽,但却很考究,连床上那床被子都是新的,雪白的细布里儿,大红的缎子面儿,看着都让人舒服,别说盖了。
费独行不住地点头。
杜毅在一旁瞅着他笑问道:“中意了,费兄?”
“中意?”费独行摇摇头道:“你也是江湖道儿上出身的,江湖生涯你知道,碰上雨,淋得个混身湿,顶着太阳,晒得个混身汗臭,到最后弄得一身盐粒子,赶起路来一两顿不吃是常事儿,到了夜晚歇脚,住客栈那算头一等的享受,住破庙,露天睡那是家常便饭,几天下来洗不上一个澡,一身既酸又臭,试问江湖道儿上的哪一个见过这个?要在这种地方长住下去,只怕我会壮志消磨,再也不愿到江湖上去了。”
杜毅笑道:“难不成费兄还打算有一天回到江湖上去?”
费独行道:“谁知道这碗饭长远不长远,我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在心里做个准备。”
杜毅笑笑道:“这碗饭长远不长远只在费兄,费兄要它长远它就长远,费兄要是拔腿想走,谁也拦不住费兄。”
费独行目光一凝道:“你在和中堂府待多久?”
杜毅道:“七八年了,怎么?”
费独行道:“你曾经有过拔腿想走的念头么?”
杜毅摇头说道:“没有。这儿不愁吃喝穿,而且穿得好,吃得好,没有苦,没有风险,出得门去连些官儿都得冲我躬身哈腰送嘻哈儿,这就是荣华,这就是富贵,一个江湖道儿上出身的,还求什么,我会有走的念头?我又不疯不傻。”
“这就是嘛。”费独行道:“那你也别把我当成疯子傻子。”
杜毅道:“那费兄你尽请放心,连兄弟我这种材料都在这儿一待七八年,何况费兄你这当今第一英雄,第一好汉。”
费独行没再说什么,他走到床前想往床上坐,可是他似乎又舍不得的,没坐下去。
看得杜毅唇边直泛笑意。
这个开头儿不赖,人没有不爱舒服的,放着享受不要,宁愿布衣淡蔬的人毕竟不多,而且那种人都带几分傻气,没有这几分傻气,做不到那两字淡泊。
看情形,凭眼前的这些个,似乎已能紧紧地拉住了这位大响马,杜毅暗暗直乐,心里说:费慕书,你也逃不脱这个啊。
这话只能在心里说,却不能放在嘴上说。
又待了一会儿,聊了几句之后,杜毅走了,临走告诉费独行,这儿自有人侍候他,要什么只招呼一声就行了。
杜毅走了之后,费独行唇边泛起了笑意,他四下看了看,随即就进了对面的小书房。书桌旁边就是个书橱,里头的书可真不少,经史子集,应有尽有,费独行信手拿起一册。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一阵很轻的步履声进了精舍,他没动声色,连头都没回,可是他一直在听,他听见那阵很轻的步履声走过外头的小客厅到了书房门口,随即门口响起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子话声:“费爷,您在哪儿呀?”
费独行微微一怔,转过身去道:“哪位?”
门帘儿一掀,进来个人儿,是个青衣少女,相当美的一位姑娘。
姑娘年可十八九,一身合身的裤褂儿,身后是条大辫子,脚下是双绣花鞋。
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儿上,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眉,高高的鼻子,小小的嘴,眉毛像柳叶,一双美目黑白分明,透着聪明伶俐,小瑶鼻粉妆玉琢,那张小嘴儿红得跟熟透了的樱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