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巧计渡江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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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千仇几乎不间断地连续发问,许惊弦全凭直觉引导着迅速作答,看似全身放松毫无防备,却紧守着灵台一线清明,决不泄露自己的真正意图。如果这是加入亲卫营的一道关口,过关的唯一途径就是用他强大的精神力与挑千仇敏锐的洞察力相抗。
挑千仇终于住口,轻轻拨开灰袍上的帽子,神情略有些迷茫。
许惊弦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终于通过了这一场考验,却仍然不敢懈怠,冷然反诺道:“你没有问题了么?”他恰到好处地显示出一丝压抑不住的不耐烦,似乎对于她的不信任颇为不满。
挑千仇低叹道:“对于你这样心志坚定的人,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看来你还没有消除对我的怀疑?”
挑千仇淡淡道:“我们与普通人最大的不同是:他们肯定了事实,就不会怀疑;而我们必须否定怀疑后,才会接受事实。”
“你们?”许惊弦敏感地发现她话语中的特别之处,“你们是什么人?”挑千仇神秘一笑,答非所问:“我们的观察有两个基本原则:第一,得出的判断必须建立在事实与推理之上,决不能相信直觉。但遗憾的是,我对你的怀疑很大程度是出于直觉,也许是我错了。”
许惊弦无法分辨她话语中是否藏有圈套:“第二个原则是什么?”“第二,必须和研究的目标保持距离。而从我和你说第一句话开始,你的眼神、语气、态度等就已经影响到我的观察。所以,今后你大可放心,我对你已经无法有客观的判断。”
许惊弦小心措词:“你的意思是不会再暗中监视我了?”
“是的。但我会暂时保留我的怀疑,直到事实证明或否定我的怀疑。”
“你完全可以暗中求证,为什么要对我说明这一切?”
“因为你是天行的朋友,我希望你对我不要有任何误会。”
“我问心无愧,自然也不会对你有什么误会。”
“你瞒不了我。”挑千仇的语音虽轻,却极为肯定:“我看得出来,像你这样心高气傲的少年,视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在你心目中,最反感的就是那种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之人,包括明将军……和我。恰恰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才越发加深了我对你的怀疑。”
许惊弦强按震惊,抬眼与她一步不让地对视着,此刻任何退缩都将被视为心虚。他故作漠然道:“你太多虑了,我只是不愿意自己被冤柱罢了。”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从挑千仇的眼里,他只读到了一份恳切的真诚,还有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内疚,似乎表明彼此之间并没有私人恩怨,她的所作所为只是缘于不得已,希望能够得到他的理解。
挑千仇低声道:“我们其实是同一种人,承担着自己并不愿意承担的责任。在没有证实我的怀疑之前,你不会受到任何冤枉。”言罢,飘然而去。
许惊弦怔怔望着她的背影,才发现背心已被冷汗浸湿。刚才看似平常的一番对话,对于他来说却比以往任何一次经历都要惊险,那是他与挑千仇在精神层面上展开的一次无形搏斗,只要稍露破绽,便是杀身之祸。
直到夜里就寝时,许惊弦才有机会从容回想这一日的经历,并重新整理分析在帅帐中听到的信息。
此时他已可肯定自己进入帅帐的一刹那就已处于挑千仇的观察之中,他精习《天命宝典》多年,感觉极其敏锐,虽然之前失于防范,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对她的注视全无感应,不知身无武技的她修习的是什么功法,才能将专注的视线化于无形?直到提及到鹤发与她的关系令她心神露出稍纵即逝的一丝疏忽,方才被自己发觉。
鹤发并没有对许惊弦说起过自己的武功来历,想不到曾是御泠堂碧叶使的他竟会与挑千仇有同门之谊。这两人皆有远超常人的敏锐观察力,但相比之下,鹤发的观察尚包含一些主观印象,而挑千仇像一面镜子,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平实而客观地分析事实,并由此得出结论。她对自己的师门讳莫如深,如果鹤发是她门中的“冥沉士”,洞察力更胜一筹的挑千仇又会是什么身份9这种能力肯定与御泠堂无关,那么这个神秘的门派又到底是什么?她所设想的截断支流令金沙江枯竭之计,其中不但包含着无上的智慧,还需要精确无比的计算力,绝非寻常人能做到的事。而她平日不以真容示人,手腕上又戴着一串佛珠,莫非是佛门中人?
许惊弦又想到容笑风对自己有意无意的提醒,他在军中到底是什么身份?他特意对自己说了那一番话,仅仅是出于爱才之念,还是已瞧破自己就是许惊弦?种种疑问如潮涌来,却无法得到满意的答案。他虽身负刺明计划之重任,却全然不知现在应该做什么,甚至与丁先生、叶莺等人已失去了联系,眼前如有一团迷雾,扑朔迷离,让他辨不清方向。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先隐伏于军中,在尽量保存自身的同时,伺机而动。
在明将军的筹划下,渡江时间定于三月二十七日凌晨子时正,渡江地点则是宜宾府上游五里处,挑千仇的计划在有条不紊地秘密进行中。全军上下只有明将军本人与十余名亲信大将、心腹随从知道整个渡江计划的内情,就连派去分头堵截各处支流的将官与士卒亦被蒙在鼓里,全不知情。
作为明将军贴身近卫,许惊弦对于三军的安排了如指掌,却根本没有考虑过给叛军送出情报。固然是因为全无机会,但或许在他内心深处,也并不希望叛军能够赢得这一场战争的胜利,他宁可用江湖方式解决与明将军之间的私人仇怨,也不愿意因此牵涉到国家的兴衰成败。
期间明将军不时派出小股部队佯攻南岸,交战双方冲突不断,互有损伤,叛军凭战舰之利略占上风,但朝廷大军败而不馁,一面加紧建造船只、操练士兵,并不断用小规模的进攻牵制叛军。
而在这表面上均衡的对峙之下,正在酝酿着一场决定性的战役。
这几日许惊弦寸步不离地跟随明将军,或安抚士卒,或分派任务,在军中各处奔波不息,连去看望穆鉴轲伤情的时间也无法抽出。凭天行身负重任,偶尔与他一晤随即匆匆离去;挑千仇则忙于测量与计算,几乎足不出户;至于容笑风则像个军中的清客,既不参与事务,亦很少露面。
明将军精力过人,赏罚分明,军中事务无论巨细都管理得井井有条,诸将与士兵皆是心悦诚服。许惊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既敬且惧,心情矛盾而复杂。明将军对他似乎全无疑心,但他知道明将军近二十余年来武功稳居天下第一,流转神功已练至八重,哪怕自己眼神中稍露杀机恐怕也会立刻被其感应,即便有机会与他单独相处,亦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