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
但仇人是谁,无法得知,于是他陷于极端矛盾中。
十岁时,他母亲撒手尘寰时,谆谆遗嘱不得习武,这种矛盾逐渐加深他的苦恼,不遵母命,即谓不孝,不报父仇,枉为人子,无时无刻在煎熬着身心。
方士达送他去隔邻一家大利钱庄充当学徒,三年出师,因为他的笔墨颇好,十五岁时方士达就命他充任四达镖局账房的助手,倒也清淡无事。
沈谦匆匆已十七岁,人长得面如冠玉,气质清秀,潇洒不群,在这条街上素有美男子之称。
这些年来,沈谦在后院练武场不时看那些镖师们勤练武功,他耳濡目染之余,也背人依样葫芦一番。
不知不觉中为他扎好练武根基,然而这种无师自通之学,究竟是难登大雅之堂,他也有自知之明,隐藏不露。
昨晚,因心情忧郁,是以泛舟赏月西子湖。
无意间在小瀛洲上目睹惊心动魄的凶搏,又耳闻鹰神徐拜庭说出黑煞星钉之事,不禁心中一动。
但转念母命难违,自身武功又不济事,不论如何不能以身犯险,王雷方走后,他亦闪身外出,徘徊了一阵,迳自登舟荡向湖心荷丛中……
忽瞥见鹰神徐拜庭亦自荡起小舟划向城郊而去。
他只料王雷现身之前,鹰神已将了无大师与戴龙豪两人由另方逸去,却哪知仍然藏匿在小瀛洲上。
他不禁想探出此事隐秘,又转向驶往小瀛洲上,隐于一株大树之后。
只见了无大师及戴龙豪两人躺在原处,张着双眼,一动不动,淡水光辉下,映着两人脸色,像死人一要惨白。
沈谦暗自狐疑道:“难道鹰神徐拜庭就自弃他们而去吗?”
武林之事,最是诡谲难解,变幻莫测,临危卖友之事,屡见不鲜,沈谦虽未涉足武林,但在镖局十数年间,听镖师们闲聊,知得甚深。
正在不耐烦之际,忽见鹰神徐拜庭带着杭城有名混混丁氏兄弟前来,将了无大师及戴龙豪两人搬去。
在他们离去不久,沈谦亦自荡舟驶离小瀛洲,有心去灵隐寺看看究竟。
在苏小小墓畔弃舟登岸,一劲赶奔灵隐寺,但到得灵隐寺不远,又趋趄不前,不禁废然而返。
朝曦正上,薄雾染林,沈谦独自在苏小小墓前徘徊凭吊,口中微吟苏小小墓师咏:
“战士久无家,赤壁清风苏子赋;佳人犹有坟,黄陵荒草杜鹃啼。”
忽然瞥见薄雾霏霏中有两条身形疾逾飘风而来,认出那是昨晚所见一双怪人,不禁心中一凛,身不由主地奔向林中而去。
之后,巴姓老者出现。
须臾,一双怪人转向扑奔杭州而去。
他又不禁想出徐拜庭所中黑煞星钉,是否与其父死前所中一样,这一动念使他又去小瀛洲上……
现在事已明确,他曾从其母遗衣箱中取出黑煞星钉,两相对照之下,并无轩轾。
他断然肯定这黑煞星钉如非鹰神徐拜庭口中所说的那无人得知的盗魁,即是冷相杰酆豹之师。
此人就是杀害其父仇人,但探出一丝端倪,于事有何所补,沈谦不由心烦意乱,泪珠潸然。
黄昏薄暮之际,四达镖局忽来了杭城久著盛名的宣威镖局总镖师金鞭罗耀华。
罗耀华与方士达交谊甚笃,席间谈起小瀛洲湖畔浮出一具尸体,两臂全折,貌相狞恶,谅系黑道中人,为武林高手击毙,弃置湖中。
沈谦亦在席间陪饮,知为酆豹尸体。
只见罗耀华朗笑一声道:“武林平静已久,天下之事,乱久必定,平久必乱,恐将是一场杀劫之原因咧!”
方士达愕然不解道:“罗兄恐怕另有见地,请道其详。”
罗耀华抚髯微笑道:“微风起于苹末,死者既是黑道人物,同党闻讯必不干休,自必来杭城,探访死者是死于何人之手。
据闻小瀛洲尚遗下多处血迹,谅昨晚必有多人在场激烈凶搏,事无有人不知者,罗某臆测,三两日内事实将获明朗……”
沈谦暗道:“只怕此事一辈子也休想查出。”
但听罗耀华又道:“风闻昨晚灵隐寺了无方丈陪同一黄姓施主亦去小瀛洲上,今晨由杭城有名地头蛇丁氏兄弟发现罹犯中风不语瘫痪重疾,护送回灵隐寺中。
试想天下哪有这种奇事,两人同时患斯疾,必是黑道高手不欲他们泄露此事,使用阴毒手法所致。
罗某闻讯之余,赶往灵隐寺中,不料寺僧已护了无两人前往燕京求医,最今人惊讶的是,丁氏兄弟被人发现他们尸体弃掷在岳王墓后柏林中。
这三件事衔接起来,分明有关,最可惜是丁氏兄弟之死,不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言下面上犹露出怅惘神色。
方士达大笑道:“小弟近年因心情已老,武林之事,已不愿多闻问,罗兄豪迈英风一如昔年,无愧为浙省镖局盟主。”
罗耀华亦扬声大笑不止,就此撇过话题。
罗耀华忽目注在沈谦面上,微笑道:“沈贤侄近来为何不去宣威镖局,可是小女刁顽得紧,无意之中得罪了你吗?”
沈谦不由涨红了脸,忙道:“小侄这两日身体略感不适,所以未去,明日当去拜见罗伯母。”
罗耀华呵呵大笑道:“这样就好。”
又与方士达谈了一阵,告辞别去。
第二日薄暮时分,夕阳衔山不久,流霞掠天,归鸟投林,万户炊烟袅袅升起,随风摇曳消散无迹。
华灯初上,杭城大街上游人如过江之鲫,仕女如云,沈谦亦自插在人群中,慢步潇洒向宣威镖局走去。
宣威镖局气派甚大,屋宇不亚于王侯宅第,檐牙椽角,髹朱流丹。
后园中榆枫参天,繁花似锦,一轮冰魄,遥悬天中,淡银光辉映照之下,益显得清新如洗。
一池绿水,盛放红荷,散出馥郁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翠阁之上传出曼妙铮铮的琴声,幽扬有致,随风飘浮,直疑韵从天生。
由栏隔望去,隐隐可瞧出一云发斜髻,穿着一袭白色罗衣的风华绝代,美若天人的少女端坐拨弄琴弦,几上香炉中正插着三支线香。
忽地,弦音一阵散乱,只见少女忽抬起螓首,星眸中陡露寒芒,妖叱道:“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