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风雨神庙 [2]
“梦见什么啦?”
“记不起来了。”他挺身坐起:“晤!好像在下雨,糟了,恐怕会误了行程。”
真的在下雨,而且是大雨,还刮风,风雨声一阵阵与水声相应和,暴雨打在小窗上,一阵紧似一阵。
丛山中气候变化甚大,而且变化莫测。行走三峡的船夫都知道,那些充满鬼神气息的怪风是如何可怕,倒泻似的阵雨,会令江水倏然涨落。陡涨的江水淹没了原本露出水面的嶙峋怪石,江水形成不可测的乱流,将船吸住、抛起、翻转,然后打得粉碎。因此,阻风阻雨是最平常的事,怪风一来,船就必须立即靠岸紧急停泊,不然船会像狂风中的落叶,决难幸免。
因此,舟子们比任何地方的人都迷信,鬼怪的传说与神话,在每一个舟子的心中生了根,整个航行期间,船头的信香始终保持不熄,每一次上滩下滩,都必须焚香祝告江神请求怜悯、保佑。几乎每一处山峡,每一处险滩,都有一个专属于该地的神祗或鬼怪故事,舟子们深信不疑,牢记在心。
巫山神女出巡,这是每个舟子最熟悉的传说。如果原本清朗的江面,突然涌起了云涌,片刻间风起云涌,大雨倾盆,没问题,一定是神女的芳驾到了。
“歇雨天也好。”姑娘扶他睡下:“这里很清净,倒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你的神色不太对,我起来沏一壶热茶……”
“不必了。”他拉住姑娘的手:“在刀光剑影中出生入死的人,应该不会做恶梦。做恶梦就表示他心里不安,情绪不平衡,内心存有自疚或罪恶感,这会影响应敌时的心请,很可能在生死间不容发中猝然心乱,而至失手送命。我在做恶梦,不是好事。”
“彦哥,俯仰之间,无作无愧的人,就不会做恶梦。你就是一个无作无愧的人,我不相信你会做恶梦。”姑娘突然伏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脸颊紧压在他的心口:“你的行事,正大光明义壮山河。你立身处世,可对天地鬼神。因此,你的梦必定与罪恶感无关。”
“芝妹……”
“彦哥,你唯一的心结,可能就是你内疚之源。彦哥,我们到绿苑兰宫去为萧姐姐上香,好吗?入川后走栈道进陕,正好顺道。”
林彦心潮一阵澎湃,紧紧地抱住了芝姑娘,久久,久久,他感到眼前一阵朦胧,有泪水爬下眼角。
这世间,大概只有芝姑娘一个人了解他的痛苦、心情、与心态。
久久,他松开拥抱,双手捧起姑娘的脸。在幽暗微弱的光线下,他清晰地看到姑娘满颊泪痕。
“芝妹,是的,这心结我很难自解。”
“我知道。”姑娘幽幽地说。
“你很了不起,你知道吗?”
“我……”
“同时也很傻。”
“这……”
“告诉我,在我遇见乐婉之前,你爱我吗?”
“海枯石烂,永爱不渝。”姑娘勇敢地说。
“那么,你为何反而促成我和乐婉相爱?”
“我只希望你快乐,而且萧姐姐爱你爱得好痴,我……我……知道你并不爱我,我只是一个任性的小丫头。”
“不要再做傻事了,芝妹。”他情不自禁在姑娘颊上亲了一吻:“我明白的告诉你,以后你再看到别人对我痴,再把我当礼物一样送出去,我会恨你一辈子。”
“我……我……”姑娘似乎忘了说话。
“如果我不爱你.早该送你回故乡了,傻丫头。”
姑娘用行动作为回报,沾满泪水的粉颊,紧贴在他的颊上磨擦,痴迷地、激情地喃喃低语:“彦哥,彦哥,我……我我……”
小窗缝中强光一闪,接着是一声霹雳,房舍摇摇,大地亦为之撼动。
那一星灯火,突然熄灭,房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雨更大,风更狂。
姑娘怔了一怔,等她的温热面颊再次接触到林彦的面颊时,突然不胜惊讶地低问:“彦哥,你……你怎么啦?你的脸突然好冷……”
“噤声。”林彦附耳说。
姑娘吃了一惊,这才发现林彦不但面颊发冷,脸上的汗毛也根根竖立。
她俩心意相通,彼此之间的默契,有时根本不需任何手势眼色,便可传达心意。
“天!这种事到哪一天才能了结?”她喃喃地、气愤地自语,第一个反应便是系上腰带,将枕畔的剑插妥。
她准备的行动熟练而镇定,黑暗中没发出任何声息。穿妥靴子,灵巧地将秀发匆匆挽了一个道主髻。身侧,林彦早已准备停当。
“吱溜溜……”鬼啸声刺耳,令人毛发森立。
“轰隆隆……”强烈的金蛇闪烁后,雷声震耳欲聋,绵绵不绝。
风声、雨声、雷声、水声、鬼啸声……好一个恐怖之夜,像是到了世界末日。
林彦像个幽灵,在室中轻灵地走动,运用超人的听觉,要从风雨声中分辨出可疑的声息。
一声轻响,他击亮了大摺子,火媒一红,信手一挥,火焰腾升。
点亮了油灯,他示意姑娘闪在床角,取下悬在插销下的一只茶杯。这是他防险的方法之一,撬门的人即使内劲惊人,经验丰富,能把插销弄断,不等门闩移动,插销的吊绳便会滑落,茶杯坠地砸破发出声音,足以把睡熟的他惊醒。他闪在门外侧,猛地一拉房门。
拉开房门,外面走道黑沉沉,黑影随门扑入。
他手急眼快,右手一勾,小臂便将对方的头夹住压偏扭转,挫身下压,如果要将对方置于死地,那一压一扭之下,便可将对方的颈骨扭松折断。由于小臂紧压住对方的脸颊口腔,所以对方无法发声叫喊这比锁喉要管用,锁喉极易失手把对方的咽喉勒破,不易控制活口。
如果不想要活口,一掌劈破对方的天灵盖省事多了,根本不需使用锁喉或折颈术。
“啾……”鬼啸声从走道对面传来。
他咦了一声,手一松,将人摔至壁角,说“好像是死人。”
姑娘已将人按住,急急放手说:“是死人,冷冰冰快硬了。”
林彦定神向外望,冷笑一声说。“外面还有两个,有人在戏弄我们,不是被鬼吓死的,可能是意在陷害我们,公人们大概快到了。”
“是张老五。”姑娘终于看出死尸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