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蚂蚁 - [还珠楼主]

九 山寨惊变 [3]

  一到便问:"王、时二人住在何处?听说均已成婚,是否真有此事?"盂龙觉着去年王翼业已写信禀告,怎会不知,心中奇怪,照直说出。凤珠笑答:"这两汉客实在真好,我今此来一半便为贺喜,不料一个还生了儿子。此时雨大,不要惊动他们,等雨住后我自往洲上去看他们夫妇。"谈了一会,忽然昏厥过去。

  幺桃因凤珠手持令符,不许孟龙告知王、时四人,孟龙不敢违背,业已答应。惟恐四人不知此事,又知兰花对她怜爱,得信只有欢喜,不会嗔怪;凤珠发令时藏在一旁,又未被她看见,故此连烧猪肉也顾不得拿,匆匆赶回报信。这时男女四人各有心思。兰花虽疑王翼别有所恋,成婚之后看出丈夫对她情爱深厚,人又不会离山,疑念已消。以前凤珠对她又好,闻报还不怎样。再兴虽然痴爱凤珠,一则片面相思,双方情愫未通,知事万难,内中隐伏危机,听见人来,虽是万分惊喜,并无他念。姬棠偷觑再兴面色不定,时忧时喜,照着平日观察,早就明白几分,见状越知所料不差,心中悲愤,面上却未露出。只王翼一人心情最是不安,知道爱妻情热如火,如知与凤珠相恋之事决不甘休。

  凤珠每次来信又是那样情痴,看她今日不带多人孤身来此,又不许通报,以及到后昏厥,和所问所说的话,分明得到信息,连丈夫也不顾,犯险来此探看虚实,一个不巧,必有一场风波。再想起以前回信那些敷衍安慰的假话,自己结婚两年始终一字不提,少时见面无话可说,越想心越不安,满腹忧疑,料知难免一场风波,当时急出一身冷汗,深悔不听再兴的话,才有今日。当着二女又不便与再兴商量。

  正在无计可施,忽听兰花笑问:"哥哥,你受叔婆救命之恩,听她来此,又受了伤,还不穿好衣服同我前往看望?这是应该欢喜的事,如何愁闷起来?莫非你还不愿意她来么?"王翼闻言越觉刺心,侧顾兰花已命幺桃快备雨伞,并取面水衣服更换,准备同往看望,所说好似无心之谈。再兴业已走往房中,只姬棠坐在对面望着自己,略一定神,强笑答道:"我是见这大雨发愁,正想雨小一点再去呢。二弟想是往换衣服,我也换去。"说罢起身要走。兰花笑道:"你今日怎样冒失起来?你的衣服如何会在二弟房中?"王翼原想寻再兴商量,闻言只得改口答道:"我想问明二弟是否此时便去,不是去换衣服。"兰花娇嗔道:"你弟兄得了人家好处,叔婆雨中受伤,理应立时赶往探看,问他作什?快些随我回房,等幺桃将水取来,稍微洗脸,换上衣服,立时就走。"王翼暗忖:丑媳妇难免要见公婆,且等见人之后再打主意。当时把心一横,跟了就走。

  再兴先听凤珠赶来,人又受伤昏倒,虽知为了王翼而发,心却急得怦怦乱跳,方才遇雨,身上有点泥污,又穿着一身耕田衣服,知道凤珠最爱干净,话一听完便赶回房中,换上一套衣服,匆匆走出。见姬棠仍坐原处低头寻思,似有心事,心方一动。姬棠已从容起立,笑说:"大哥大嫂正在洗脸更衣,幺桃雨伞就要取来,我们四人同去如何?"

  再兴虽然情急万分,心却不乱,随口答道:"当然同去的好。"姬棠忽又凑近身旁,低声说道:"人都知道我们成了夫妻,但是假的。叔婆是你救命恩人,这话如何说法?我不同去,你看可好?"再兴见她说时虽有笑容,神情并不自然,秀眉微颦,隐含悲愤,知其误会,连忙拉手悄声说道:"我的心事想必早已被你看破,但有好些话不曾对你明言,难免误会。本不想对你说,恐你暗中伤心,改日到我房中定必明言相告,包你明白,不再多疑。见了叔婆,不用你说,我也必照你平日所说告知,哪有瞒人之理。"姬棠闻言,好似喜出望外,方把再兴的手紧紧握住,颤声说道:"兴哥真好,但愿如此,我便随你独居一世也甘心了。只是还有一事我不明白。"

  话未说完,王翼、兰花已换好衣服走出,拿了王、时二人平日所制雨伞,穿上木履,一同下楼。雨也小了好些,由楼后小桥走往对岸,迎头遇见两个蛮妇,说凤珠刚刚醒转,因伤未愈,先还不令惊动四人,后经老寨主劝说,这才答应,命人来唤,仍住碧龙洲昔年避暑的竹楼之上。老寨主因四人均住楼上,惟恐凤珠急于养息,好在楼房还空有好几问,这次人带不多,特命准备。兰花立时传令,命两蛮妇再寻几个蛮女,速将凤珠卧室准备出来,一面同了三人往寨中赶去。到后一看,凤珠人卧藤榻之上,刚醒不久,问知伤并不重,只是昨日路上中了瘴毒,心烦头昏,四肢无力;到前又遇狂风暴雨,被山洪冲倒。不是连日带病上路,人太疲倦,凭着一身武功,也不至于受伤。方才服了寨中解药,两三日内便可复原。说时,拉着凤珠的手甚是亲热。王、时二人也在一旁称谢慰问。

  凤珠先向王翼贺喜,跟着便向姬棠、再兴贺喜,表面未露一点口风,只推寨中黑暗,想往竹楼养息,到了楼上再用饮食,等病好后再说来意和老金牛寨之事。孟龙原对凤珠最为敬重感激,诺诺连声。兰花也最爱这叔婆,忙同传令,命众蛮人搭来藤兜,将凤珠抬放在内,往碧龙洲竹楼走去。

  再兴见那藤兜制得十分精巧,形如一船,通体细藤结成,上有满布鲜花的布篷,可遮阳光,人坐其内可以卧倒,用九名蛮人抬向肩上,名为飞马。共是两副,乃孟雄夫妇昔年避暑仿造老金牛寨藤轿制成,平时用人抬了游山乘凉。蛮人善于爬山,藤兜又轻,走将起来端的比马还快。每当寨主夫妇要来以前,必用藤兜往接。这次凤珠如先通知,早已到达,尚不致受伤。暗忖:中外一理,同是一样的人,一方终年饱受惊险劳苦,出死人生;一方却是坐享其成,不劳而获,并还予取予求,生杀由心。连几个为首的大蛮酋都是这样穷奢极欲,任性享受,中土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知识较高更不必说了。

  心中寻思,一面暗中偷觑凤珠颜色,见她雾鬓风鬟,玉容憔悴,方才虽经草草梳洗,仍带着满面风尘。因是热天,衣服单薄,所着虽非蛮装,肌肤仍有好些露出在外。因在狂风暴雨之中跋涉奔驰,连经险难,臂腿上好些零伤,又跌了一跤重的,暂时行动皆难。

  这时人卧藤兜里面,秀眉不舒,星眸欲掩,不时仰望天空,似想心事神气,不由越看越爱,先想凑近身旁谈上几句,继一想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的心思她并不知道,事又万分艰危,何必春蚕自缚,平白增加许多烦恼?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退将下来。人虽不曾近前,无奈平日梦魂颠倒,相思已久,蛮荒异域难得重逢,由不得把那一双目光注定在对方身上,别的全未顾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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