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流花河 - [萧逸]

第二十七章 [4]

  君无忌虽说技高胆大,却因为这一次所面临的敌人,过于强大,不得不格外谨慎,之所以冒险来探,乃在于防患未然,却非对敌人有所异图。

  秋风瑟瑟,颤动着一架藤花,散落的花瓣儿,雨点儿般飘落眼前。

  君无忌观察甚久,正苦于无所适从,待纵身楼阁就近观察。却不意就在这一瞬间,自左面花丛间,箭矢般地飞纵起一条人影。好快的身法!于此深夜,朦胧星月下,来人身法,恰似一只剪空燕子,施展的正是轻功中难得一现的“飞燕朝水”身法,倏起倏落,交睫的当儿,已临面前。

  紫藤棚架微微作响声中,来人袅袅娇躯,已临其上,却是临风小驻,略作缓息。

  君无忌只以为自己行藏为来人识破,不由暗吃一惊,慌不迭贴身树后,借着稀落树隙,向对方继续观察。

  来人是个高桃身材的束发少女,一身月白绸衣,却在腰上加有一根垂有玉饰之丝绦,如此一来,也就无碍行动,夜月下窥物不清,难辨其真实面影,约约一窥,只觉得与昨日酒楼神秘妇人身边侍女有些相似。这个突然发现,由不住使得君无忌心里一动,暗自欣喜。对方不前不后,偏偏于此时出现,天从人愿,来得正是时候。

  却见来人少女,一只左手高高托起,素手上置着一个竹篮,篮子里盛着几只山果样的东西,想是来得匆忙,正自向眼前阁楼打量着如何落脚。忽地身形微塌,花架子“咔”地轻轻一响,己自腾身掠起,起落间如夜蝠掠空,一沉猝起,已自落身于对阁画楼。

  君无忌不由暗暗点了一下头,由对方少女这时所施展的一式轻功身法,以之印证于“摇光殿”出身的沈瑶仙、苗人俊一双健者,正是颇有神似。因以料定对方必是摇光殿来人,当属可以征信。

  眼前少女轻功虽不若沈瑶仙、苗人俊之登峰造极,却已十分罕见。君无忌为要确知她的真实去处,倒不欲急速跟踪,即见对方少女身子落向翠楼第二层楼栏,却是一落即起,毫不逗留。眼见她手足并施,随着她腾空的身子,右手已攀着了第三层楼台边缘的画栏,蓦地一个倒翻,身子极其快捷轻飘地已落于画廊之内,闪得一闪已是无踪。

  君无忌待将细看,已失其踪影。无论如何,却已知道了对方住在三楼。当下耐着性子,等候了一会儿,再不见对方出现,才自现身出来,随即施展轻功身法,攀上楼栏。君无忌轻功极佳,较之方才少女自不可同日而语。陡地腾身直起,宛若长空一烟,俟到三楼楼栏,微微一顿,借助于左手的轻轻一按,鬼魅般地已飘身入内。

  长廊静寂,没有一个人影,却只见一行棉纸团灯点缀其间。衬以隔空冰轮,真有些不胜寒冷,玉宇无声,四下里竞是出奇的静寂。

  君无忌身形甫现,紧接着一个快闪,隐身于楼柱之后,等了一会,才现身出来。

  翠翘曲琼,一排文窗,点缀得颇是诗情画意,却只见一蓬粉色光华,透过纱幔散发当前,如此深夜,竟然还有人挑灯不眠,却是为何?

  君无忌深吸一气,运施内功中“提升”功力,整个身体一时轻飘到纸人儿般地,也只是脚尖儿那么一点点触及地面,便影子般地飘了过去。他更擅施闭气功力,一口气压置丹田,甚久也无需呼吸,如此,即使在面临着李无心这般强大敌人,也大可不必顾忌。

  然而偏偏就是有人发觉了他。也许一开始就是一个有计划的陷阱,是以君无忌一登楼阁,便已落在了有心人的耳目之中。君无忌身子方自向着窗前偎近,耳边上却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阴森森的一声冷笑。

  此时此刻,这声冷笑,于君无忌言,真有石破天惊之感。一惊之下,“刷”地掉过身来。面前七尺开外,怯生生地站立着个女人。一袭金衣,面覆玄纱,正是昨日“红叶庄”所见的那个宫妆妇人。

  这个猝然的发现,一时使得君无忌呆住了。那是因为他生平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像眼前这么鬼鬼祟祟的“窥人隐私”,简直前所罕见,是以乍然与对方本主面对之下,真个不胜汗颜。

  长廊静寂,除却当事者二人外,再不见一个人影。冷月、昏灯交织下,原本是活生生的人,也沾染了冷森森的鬼气。

  对于眼前的宫妆妇人,君无忌所能感觉出来的,依然只是仿佛透过面纱,那一双光彩内敛的眼睛。

  “果然是你。”疑是“李无心”的宫妆妇人,用着冷涩的口音,却吐字清晰地说:“昨天在红叶庄我就看见你了,我算计着你昨天深夜就该来的,三天之内如果你还不来,你知道你就不是你了。”

  这一句“你就不是你了”,却是一针见血,发人深省,绝不似初一见面的陌生口吻,倒似相知颇深的故人口气。因此听在君无忌耳中,大生震惊。然而,紧接着他也就镇定了下来。

  “这么说,前辈你当是摇光殿的李殿主了?失敬,失敬!”君无忌缓缓抱起拳,向着对方深深一揖。这般恭敬施礼,对他来说,实不多见,那是因为沈瑶仙、苗人俊均是自己挚友,对方既是他二人的至尊长者,理当尽上一分弟子之礼。

  宫装妇人老实不客气地受了他的大礼。“你说对了,我就是李无心,那么,你也应该就是君无忌了,是不是?”说时她缓缓地向前移近了一步。双方距离,当在丈许开外。

  君无忌一面运功调息,随时提防着她的出手加害。他当然知道,以对方“摇光殿”一代武学宗师的身分,不出手则已,一经出手,可就大非寻常,生死胜负往往在片刻之间,切切不可失之大忌。

  这一霎,他可真是全神贯注,丝毫也大意不得,两只手早已凝聚了真力,必要时的雷霆一击,实已是本身功力的精粹。在他感觉里,当今武林,实在找不出几个人能够承受得住,只是眼前这个女人,很可能便是极少数的例外之一。

  前文曾屡述及,大凡功力到了一定水准,惧都有自身所练的内气真气护体,乃致在进步之间,即能使敌人有所感应,而眼前的李无心却大反常规,并不曾使君无忌有类似的感受。

  君无忌不禁为此大大生出了悬疑。聆听之下,他恭敬地抱了一下拳。应声道:“在下就是。”说了这句话,大为感慨系之。只凭着李无心的料事如神,沉着冷静,实已不知高出了自己几许。

  真实的情况是,昨日酒楼中,彼此虽隔着一层画屏,对方脸上更蒙着一层面纱,她却已把自己瞧得十分清楚,或许她已认定了自己就是君无忌,却是那么从容不迫,并不率尔的加以认定,却自施展奇功,留下线索,蛛丝马迹,引诱着自己的步步上钩,自投罗网,自己真的来了,也就不打自招,无异说明了一切,即使有心扯谎,也是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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