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天网恢恢 [2]
他心中狂跳,迫不及待地上阶推开大厅门,戒备着踏人厅中。
厅中陈设幽雅,堂上设有案桌,明窗净几,壁间有书有画,皆是唐宋以前的名家手泽。
他的目光落在堂中那幅中堂上,那是一幅仿王羲之笔法的朱子治家格言,引起他注意的是,上款题的是“国安兄雅正”,识是“己未年九月壬午南游,与国安兄小聚,纵论修齐治平之义,有所感慨,或书就正二兄”。落款是“光州元仲”。
落款简得不可再简。确像是游戏笔墨,但上款与题识又大相迳庭,显然这人性格有点不正常。看日期,这幅中堂已经历了十年岁月了。
“好劲的笔力,几可乱其。这位元仲是谁?是名?是号?是字?如果是名,好像是竹萧翁麦元仲,他不就是光州人氏么?”他困惑地想。
正胡思乱想间,右后厅门“吱呀”发声,一个美丽的侍女跨入厅堂,倏见厅中突然出现了陌生人,惊得“哎”一声娇叫,失手将捧着的一盆老梅打破,“乓”一声响声震耳。
安平心中一宽,叫道:“小可来得鲁莽,惊扰姑娘了,万分抱歉。”
侍女倒还相当大方,胆量也够,立即镇定下来,绷着粉脸狠狠地打量着他,不客气的说:“未经许可,擅自登堂入室,非奸即盗。你这人看上去人才一表,怎么也做出这种逾礼的事来?”
安平脸上发烧,歉然地说:“小可自知于理有亏,但也是不得已。昨日小可与人约定在此相会,来时已在外面一再扬声,却无人回应。因此擅入贵府,想找人询问,尚请姑娘恕罪。”
“这里是私有别墅,你好不明事理,怎能在此与人约会?岂有此理。”
“在下已道过不是,姑娘休怪。”
“你要约会的人是谁?”
“是一位姑娘的祖母……”
“那位姑娘姓甚名谁?”
“在下只知她叫皓姑娘,姓嘛……可能是姓……姓彭。”
侍女噗嗤一笑,上前说:“你呀!你这人看来聪明,其实糊徐透项,连姓名也弄不清,居然与人家的姑娘攀交约会,不怕被人打断狗腿么?跟我来。”
“姑娘之意……”
“皓小姐与我家姑娘是异性姐妹,我引你去见她。”
安平含笑道谢,随在侍女身后进入内堂。
别墅相当大,格局与一般大户的古式房屋有些不同,光线够,明窗甚多,不像一般大户人家那么阴森幽暗。
到了穿堂,他站住了。侍女却不知他已站住,仍向前走,走了十余步方发现他没有跟来,转身讶然叫:“咦!你怎么不眼来?”
他尴尬地一笑,说:“这儿不是穿堂么?在下在此相候,相烦姑娘通报一声,说是夏安平志诚前来拜谒老夫人。”
“老夫人与夫人今早已带了四位侍女入城去了,内堂只有皓小姐与我家姑娘,皓小姐已留下话,如果夏爷到了,可请至内堂相见。此地并无外人,三间大宅中,只有两位小姐和两位侍女四人,你怕什么?”
他略现迟疑,最后无可奈何地举步跟上。
穿越后院踏入了内厅。这是一栋仅有院墙与前进相连的第三进内应,事实等于是一座独院,左右院墙有月洞门,通向墙外的园林,从月洞门可以看到亭台、假山、花木、花径,一看便知这是内眷的居所,是三尺之童也不许进入的男人禁地。
内厅中的摆设比前厅精致,而且华丽,幽香阵阵,温暖如春,火盆外加火鼎,看不见炭火,但从暖和的气流中,可知炭盆的温度相当高。火盆中左右三方,旨设了锦墩,一看便知是妇女专用的坐具。
“夏爷请坐,家小姐恐怕尚未起身呢。”侍女一面说,一面在暖盒中取出茶具,沏上一杯香茗,笑盈盈地奉上。
安平僵在一旁,心中不安,不知是否该落坐。在意识中,他生出犯罪的感觉。他的家算是汾州府的望族,大二两位东主更是地方的名流缙绅,名门大族的礼教,比一般地方人士更讲究些,外无垂髻稚女,内禁三尺之童。今天,他竟然到陌生人的内堂来了。那还成话?
他不敢坐,略一迟疑,立即退出厅外,脸红耳赤地说:“恕在下失礼,在下在门外等候可也。”
侍女大感意外,端着茶盘站在门内,怔怔地说:“夏爷,是嫌小婢慢客么?皓姑娘是练武的人,一早便到山后练功夫了,大约辰牌初正之间方可返回,目下只有家小姐在家,只消少坐片刻,小婢便会入内禀告的,既来之则安之,夏爷千万不可客套。家小姐曾听皓姑娘言及夏爷的英雄事迹,知道夏爷是个奇男子大丈夫,因此心生景慕,着小婢肃客至内堂相见,并非小婢有意简慢哪!”
安平坚持不入,摇头道:“既然老夫人不在,皓姑娘也练功未回,也许在下冒昧,来得太早了,暂且在外厅小坐,等皓姑娘回来后再说.“夏爷,那怎么成?外厅冷冷清清,老爷不在,未设火盆,请……”
正争执间,内堂的门悄然而开,出来一名更俏丽的侍文。也许是屋中温暖,穿的是小夹袄和紫色衣裙,薄施铅华,体态轻盈,虽是侍文打扮,却是人间绝色。见婢知主,可知她们小姐,决不会是丑女人,否则断不致用美丽的婢仆,来显出自己的丑。
“巧姐,是夏爷来了么?”紫衣侍女笑问,轻盈地出堂,向安平盈盈含笑行礼。
“他就是夏爷,不肯进内落坐呢,你看怎办?”引安平入堂的侍女巧姐答,向安平一指,粲然一笑。
紫衣侍女让在一旁,向内伸手虚引,笑道:“夏爷请进。小婢紫云,奉家小姐之命,请夏爷入室相见。家小姐景慕夏爷的为人,知道夏爷是英雄豪杰,因此不避嫌隙,请夏爷至内室相见。”
内堂已够令安平吃惊,这时又改为内室,那还像话?他登时脸色一沉,凛然地问:“尊小姐贵姓芳名,与皓姑娘交情如何?”
“这小姐姓龙,与皓姑娘情胜姐妹。”
“内室延见,是龙姑娘的意思么?”
“正是。夏爷,有何不对么?”
“请转告皓姑娘,要你家小姐多尊重些。听巧姐姑娘说,尊府目下只有你们四位女流,夏某不便打扰,告辞了。”
“夏爷……”
安平已快步转身奔过内院,一溜烟走了。
下了凤山,他心中耿耿,忖道:“皓姑娘怎会交上龙姑娘这种朋友?真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