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4]
递过一根汤匙,客人不忍拒绝他的好意,接过汤匙扚口鸭腹中的米饭菜吃食,边道:
“日子还过得去吧?!”
声音是那么懒洋洋,宛如说这几个字已费了他全身力道,但却是真诚的。
刘通包会心一笑,道:“凑合著过日子吧了,谈不上好,也不能说坏。”
将鸭肉分割成小块,递到客人碗里,又道:“刚才那位姑娘,表少爷看出她是什么来路?”
挟块鸭肉咀嚼,客人不置可否道:“不清楚。”
刘通包知道他的意思就是那位姑娘没报姓名,不想乱猜测,遂沉吟道:“江湖中年轻一辈子的女杰,那一个跟她最符合?”
客人低头吃饭不理,刘通包也似不是问他,自语道:“不会是‘妙手小如来’丁嫱那妮子吧?!”
客人推开鸭饭,懒洋洋道:“你的陈年花酿,打些给俺解馋吧!”
刘通包猛摇头,道:“不成,今天你喝够了,除非你能忍三天滴酒不沾,否则老刘绝不把酒拿出来。”
客人苦笑一声,意兴阑珊道:“你好残忍,老刘。”
刘通包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道:“表少爷,不是我老刘爱嘀咕,这些年来你喝的酒加起来可以淹死全城的人,吃的饭却会饿死一个小婴孩,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垮啊!”
客人微喟一声,突然道:“你别只顾我,客人上门了。”
刘通包回首一打眼,可不是,有人立在门口,遂道:“你坐坐,我去招呼一下。”
三步并两步迎上门口,藉着较明亮的光线,刘通包看清原来是刚才那位女客,笑道:
“姑娘是来打探消息?还是想光顾小店?”
俏佳人捡副座头,道:“掌柜的,做生意为何不将门面弄干净点?”
刘通包打哈哈道:“小店的客人均是穷兮兮的漠子,门面光彩点他们不敢上门,何苦断了他们可以发泄的场所?再则,这些年靠他们照顾,日子过得挺不错的。”
小姑娘清水脸蛋上漾起一片笑意,道:“好吧,贵店有什么好吃的?”
刘通包如数家珍的道:“老黄酒、咸水花生、卤豆干、面饼、馒头、鲜肉包子,全是我亲手调制的。”
小姑娘微蹙眉,冷淡的道:“就这几样?一天能赚多少?”
刘通包挺有耐性的打哈哈道:“三餐温饱总是有的,不知姑娘要那几样?”
小姑娘以手漏风,道:“每样都来一点吧,我懒得再到别处寻饭庄了。”
刘通包不理她话真假,不一会,捧来几只小碟子摆上,布上碗筷及酒杯,职业性的道:
“姑娘慢用,有需要再吩咐。”
说完又登、登、登赶向里头最阴暗的那一桌,见表少爷趴在桌上休憩,忙取来一件外衣给他披在背上,客人语音模糊的道谢一句,刘通包道:“表少爷累了,到我房里躺会儿吧。”
客人微微摇头,刘通包遂收拾桌上残食,见八宝鸭饭只被吃了一点点,又道:“鸭饭我帮你温着,你饿了再吩咐一声。”
客人“嗯”了一声,就没下文,刘通包却已经很满足的收拾东西下去。
小姑娘是练武人,一字一句都听得很清楚,心里可真不是味道,再看见桌上粗糙的食物,再也忍不住的唤来老板,不快道:“那位客人是皇太子,吃得特别不一样?”
刘通包尴尬的搓着手道:“姑娘包涵,小店只卖桌上这些东西,那位客人是老顾客,所以今天特地为他烩制八宝鸭饭,这是不卖的。”
这时伏在桌上睡的客人,懒懒传出话来:“老刘,客人要就卖吧,免得蚀本了。”
小姑娘闻着这声音,激动得冲过去,颤声道:“你……你是……是秦大哥?”
客人动也不动,只不带感情的道:“半路认大哥,姑娘真有意思。”
小姑娘红了红脸,却又不死心道:“你真的不是秦大哥?我是小嫱呀,你答应要为我做一件事,你忘了?你想使赖?”
原来小姑娘即是“妙手小如来”丁嫱,那日被秦快送返家勤学武功,再度混身江湖,听到的消息却是秦快已失踪四年,从此,大江南北遍寻秦快,这日找到皖境长沙了,得知这家小酒店龙蛇混杂,消息最灵,遂找上门来。
多年,秦快那口遗传磁性透着懒散的嗓音令她念念难忘,如今这位客人的嗓音实在太相似,如何不令她起疑?
客人却懒得理她,起身朝内室走去,道:“老刘,床铺借睡。”
刘通包早侍立一旁,忙道:“早说睡床较舒服嘛,别忘了盖被啊!”
丁嫱如何容他脱逃,忙喝道:“慢着,将你的脸转过来我瞧瞧。”
光线实在太暗,客人起身即朝内堂走,丁嫱无法看清他面容,遂有此一问。
客人停步却不回身,刘通包已急巴巴道:“姑娘此举是什么意思?可别惊走我的长客。”
丁嫱挥挥手,胸有成竹道:“我坏疑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我倒要问问他,躲着这么多年是什么意思?”
不待客人有举动,这时有个破铜锣似声音喊道:“刘通包,表少爷在不在你这里?”
“在、在、在。”刘通包忙应着,只见一名仆役打扮的汉子街进来,一见客人就气急败坏的忙叫道:“我的好少爷,再半个时辰就是太爷生辰,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跟小的回去拜寿。”
客人轻“嗯”一声,跟着来人走了。
丁嫱从侧面看见客人满面胡渣,眼神涣散,眼中布满血丝,不由摇头道:“原来是有钱人家的统裤子弟,镇日泡酒缸的。”
又冲着刘通包一笑,道:“也难怪你特别巴结,亲自烩制八宝鸭饭请他尝新,如今他走了,鸭饭还卖不卖?”
刘通包笑逐颜开道:“当然卖,有半只未动过的,我去给你端来。”
看着桌上焙制得恰到好处的鸭饭,丁墙不禁食指大动,举箸挟着米饭,突然怔住,因为她挟到的绝不是八宝鸭饭中任何一样材料,是一块食指大小的细竹片。
丁嫱盯了刘通包一眼,目及他正伏在柜枱上打盹,遂将竹片上的米菜拨掉,上头书着:
“今晚二更,尚府后山头见。”
没有落款,十字刚好填满食指大的细竹片,字体潦草,看不出是那一体(如瘦金体之类),当然,如此不具个人风格的字,实难以令人猜出是谁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