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白衣少女 [1]
“渔舟逐波受山春,两岸桃花来古津,坐看红树不知远,行书清溪忽值人……”
“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度到云罢?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辩仙源何处寻。”
以上两折乐府,是唐代大诗人王维所作,用来描述天下闻名的桃花源。
这片人间乐土,在湘北沅陵和桃源之间,由洞庭湖乘船沿沅江逆水而上,过常德、桃源,经张家湾到水溪,弃舟登岸,满山桃林掩映着一座规范宏大的的庙宇,那是后世修道人所建立的玄都观。
这正是阳春三月,桃花努放时节,沅江岸畔,玄都岸外,遍地桃花盛开,如锦如绣,忽然由桃林深处,走出一条白衣少女,左手捧着一束桃花,右手轻提白绫罗裙,碎步轻盈,绕林而出,缓缓向江边走去。
白衣女本来长的就美,再衬着一身雅淡白装,愈觉着迥出尘表,清眼高华,人面花光,相互映照,玉貌珠辉,容光绝世,真个是洛水神妃,出浴的太真。
白衣女走近江边,凝眸望着那急湍江流,嘴角边浅笑盈盈,意态甚得,忽得她把手中桃花,摘下几条,投入江心,被急浪旋流一卷,立时逐水沉浮而去,白衣女微微叹一口气,笑容忽敛,一张匀红嫩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幽怨神色……
这当儿,突然由上流急驰来一只小型渔舟,江水急速,小舟如箭,不大工夫,已可见那小舟上站着一个慈眉善目,六旬开外的灰袍僧人,白衣少女看清舟上人后,立时又浮出一脸浅笑,妖声喊一声:“师父……”把手中一束桃花尽投水中,跟着莲足一点,白衣飘风,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子,直向那湍急江流投去,双脚微在水面那束桃花一点,两臂一张,二次跃起,直向那渔舟上僧人身边飞去。
老和尚一声笑道:“十七八大姑娘啦,怎么还这样顽皮。”
说着话,右手抓起渔舟铁锚,猛向岸上投去,老僧臂力实在惊人,铁锚出手,宛如流星飞矢,白衣女不过刚刚落到般上,那铁锚已深入岸上土中,船厂身被急流向下一冲,人如弩箭离弦,横跃过两丈五六的水面。
老和尚回头望着那白衣少女,也向岸上跃来,身到中途,似乎力尽,由空中直坠下来,眼看就要落入水中,猛见她双臂向上一抖,人又飞高八尺,白裙又变成一个车轮大小的圆圈,娇笑声中,落到那和尚身边,说道:“师父,你看我这个燕子穿云的工夫,是不是有了进境?”
老和尚点点头道:“进步是有了一点,只是火候还差,如在强敌环攻之中,不能分心,你就不能这样得心应心了。”
白衣女听老和尚不赞扬她,反而说她火候不够,心中很不高兴,小脸蛋儿紧紧一绷,嘟着嘴不再说话。
老和尚慈眉一皱,微现愠色,心中暗想:再这样对她放纵下去,那还了得,不如趁机责骂几句,
煞煞她的野性尔后才好管教。回头看她傍花玉立,粉脸上薄带嗔意,手握辫梢儿,一派娇憨之态,那神情和她母亲生前儿时,一般模样,三十年前尘如梦,往事旧情齐涌心头,一阵伤感,那里还忍心责骂出口,不自禁低声感道:“琳儿,你过来。”
白衣女正自负气,猛听师父低叫,转头一看,只见老和尚身子微颤,目含泪光,心中一惊,啊呀一声,猛向和尚扑去,跪在地下,抱信师父双膝,哽咽着说道:“师父不要气恼,琳儿以后不敢再气您老人家了。”
老和尚挽着她一只右臂,扶她起来,笑道:“玄都观主,一阳道长,是昆仑三老之一,分光剑法天下无法,为造就你,我特定和他约定,各以绝艺互授传徒,他传你分光剑法,我传他徒北十八罗汉掌法,只望你将来能有所成,亲手替你父亲……”
说到这儿,倏然而住,慈眉愁锁,怔神不语,浸沉在往事回忆中。
白衣女看师父神色凄然,不禁大急,拉住老和尚一只手,撒姣的说道:“师父,不要再伤心啦,琳儿说过,以后不再惹你生气了嘛。”
话未说完,猛然想起一件事来,接口问道:“师父刚才提到琳儿父母,这件事多年来一直莹绕在琳儿心头,师父就是不肯告诉琳儿身世,可怜我连生身爹娘,什么样子都记得不得,师父不告诉我,琳儿真要痛心死了。”
说罢,粉脸上泪珠一颗接一颗滚下来。老和尚肃穆的脸上,也浮现出悲伤神色,轻拂着白衣女秀发,说道:“这件事将来总要告诉你的,现在时机还成熟,你要好好的用心学一阳子师叔的分光剑术……”
老和尚讲到这里,瞥见桃林幽径中,走出来一个丰神如玉的少年,表绸长衫,粉底薄履,文雅中透着刚健,玉面朗目,晚花生辉,绕林而来,衣袂飘风,他走近老和尚躬身一礼,说道:“家师知澄因师伯今天要来,派弟子迎接观外,不想师伯佛驾早到了。”
老和尚笑道:“三月来琳儿叨扰宝观,不但妨碍你师父清修,恐怕也累你武功进境了。”
那少年慌忙垂手答道:“霞琳师妹,聪明绝顶,又已得澄因师伯武学绝传,家师说好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弟子愚劣之质,三月来得和霞琳师妹切磋武技,使弟子获益不浅,怎能说是叨扰能呢?”
白衣少女听那少年赞她,心中高兴已极,不由眉飞色舞,嘴边笑意复现,把刚才的愁眉苦脸一扫而空,侧头凝睇,深情款款的望着那青衣少年,可是那少年却目不斜视,垂手静立,一派拘谨。
老和尚看到眼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琳儿自前年和他见过一面后,常常闹着我要到玄都观来,虽然她说喜欢这里桃花,但这无非是借口之词,看这样子对他一往情深,但人家冷漠神色、似乎对琳儿毫无情意,……忆自己儿时一段情海风波、几乎闹成埋骨荒山,虽然机缘凑巧,得遇高人,因祸得福,学成一身出奇武功,可是回首前尘,恍如恶梦,醒来犹觉情恨枭枭,挥之不去,二十年面壁拜佛,仍不能消除这点痴念,每当午夜梦回,脑际仍然浮现她的音容笑貌,……如今他已经遭人毒手送命,临死前倾吐爱意,含泪托孤,琳儿是她唯一骨肉,如果再她重蹈覆侧,抱恨一生,叫自己如何对得起她娘的在天之灵……想到这觉顶门上冒出冷汗,抬头看,西斜春阳,透过桃林照射在霞琳脸上,眉间嘴角,似笑非笑,娇痴无邪,出神的看着那柴紫衣少年,再看人家脸色凝重,浑如不觉,心中暗想:一阳子收这徒弟,真是与众不同的人物,琳儿娇美无匹,玉容如花,他竟是视若无物,这人真是天地间的奇男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