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湖侠隐 - [还珠楼主]

第七回 猎豹遇妖徒 落日荒山惊怪异 燔松尝美酒 隆冬风雪拜仙师 [4]

  鲁孝先为群豹吼啸走逃之声所乱,突然听到厉吼,疑是有什么别的猛兽。方在有点心惊,二次厉吼又起,这才听出是神兽姑茫的吼声。因以前所闻啸声颇低,无此洪烈,故未听出。以为姑茫已然脱困出来,一面长啸回应,一面由峰腰上绕将过去。转向峰前一看,竞是旧游之地,下面便是瀑布蛟穴,隔溪便是姑茫藏身的石洞。遥望姑茫探首洞外,正在向空怒吼,忽然发现自己,便改了欢啸,将头连摇。正要飞驰下去相见,忽听勿恶疾呼弟弟,忙又向峰后一看,只见勿恶由右侧一条山谷之中如飞跑来,忙喊:“哥哥,我在这里!”

  一会勿恶赶到峰下,攀援上来,鲁孝见面问道:“哥哥,你跑哪里去了,怎看不见?”忽恶道:“我见老虎快要追上咬你,跑到峰下不远,见右首有片树林可以隐藏,想绕到老虎后面大喊几声,引它追我,我再绕林回来,与你一起,找路逃回家去。见林那旁有一山谷,正要跑进,忽然两只老虎凭空飞落,我一害怕,赶忙躲开。谁知那老虎落地,只叫得两声,里面便飞出两个满身黑气,比娘还高的怪人,朝老虎身上画了两下,虎皮整个脱下,又在虎腿上切了两大块肉。那老虎被人剥皮,疼得死去活来,呜呜惨叫,但是伏在地上,任人剥皮割肉,一点个动,比我们打虎容易得多,晃眼便成了血虎。我觉着好玩,想要出去问他老虎怎会如此听话,那两人已先飞走,行时闻得你的啸声,一个意似想来,被另一个矮的拦住,一同飞走。我便跑来了。我们快回去吧。

  鲁孝便说此地便是上月斩蛟遇仙之所,山那方便是所去的松林。勿恶忙问神兽姑茫洞在何处。鲁孝道:“那不是它,先前还在吼叫呢。”勿恶道,“我原本说,那吼声大得出奇,不像老虎呢。你篮中的鸡竟未失落。老虎一走,这石头还带它做什么?”鲁孝便把石头抛去,弟兄手拉手寻径而下。到了溪旁一同越过,跑到石洞前面。神兽姑茫见了两个,越发欢喜吼啸,亲热己极。勿恶见它形象比所见群豹还要咸猛得多,偏是那么驯善,对于自己也无什么轩轾。越发高兴。鲁孝见姑茫目注篮中野鸡,当它要吃,笑道:

  “这是给我娘带回去的。我明天还来,采果子与你吃。”姑茫摇了摇头,二人也不知何意。勿恶还不舍走。鲁孝恐娘想念,说是明日还来。说完,姑茫也退回洞去,不再出现。

  二人随返峰崖,说了前事。鲁瑾一问野兽形象,知是野豹,不是老虎,事后想起胆寒。向两小再三告诫,说这一带有仙婆保佑,出游无妨,以后不可走远,由此起便禁止远游。两小见娘忧急,也颇听话。次日往隔山采些果子,送与姑茫吃了,玩了一阵,也就回洞,由此便未走远。

  光阴易过,不觉隆冬。鲁孝与雷姑婆又见过几次,仙法学成,己能随意飞行,往来上下于两山之间,用功也更勤奋。雷姑婆告诫说:“姑茫下月便可放出,便这几日你须用功。不然,此兽性野、虽有你父法牌,遇到犯性时仍恐制它不住,固然不会伤你,难保不生别的枝节。最好照我传授,练到功夫稍深,再去放它,便觉稳妥。”鲁孝自把仙婆奉若神灵,日夜用功,一坐就是半天。勿恶一个人无聊,便独出游玩,有时也打些野味回来,母子三人同吃。

  那鲁孝用完了功,想起连日天降大雪”伯于用功,也未去看姑茫。心想将所存的山果送点与它去吃,往峰顶去寻勿恶,只娘一人在新建石屋中用兽皮缝衣。问从何处得来,鲁瑾答说:“此是你哥哥昨日由后山打来,乃是一鹿一豹。豹肉不好吃,我已丢了。我将鹿肉一半腌起,一半准备晚上烤来同吃。你哥哥说山下鹿多,打起来容易。天已下雪,不久封山,你弟兄就能上下,总是讨厌。你们又爱吃肉,可惜洞中盐没处弄,又不知离镇集多远。你再见仙婆,可问一声,仍求她多弄点来,将鹿打些来腌起,这一冬,就不怕没有下饭的了。其实是你们小娃嘴馋,想起我在家时,三天不得两饱,终日受人打骂,简直今天不知明天的死活,做梦也没有想到还有今日,休说有米有肉,能得两顿包谷(即玉蜀黍,又名珍珠米),已心满意足了。”

  鲁孝每听乃母提起以前受罪之事,便自悲忿,盘问不已。鲁瑾知他性情刚暴,恐其前往报复生事,甚或将仇人引来,将自己擒了回去,始终不肯言明。当鲁孝外出时,却将实情告知勿恶。这时见他一问,晴忖:“老父死时,自己年才七岁。仇人乃自己出了五服的叔父,由别村赶来,将生母逼死,因见孤女可欺,共总十几亩山田也被霸占了去,由此受他虐待多年。初来时,为了两儿大小,又在积威之下逃出,心中仍在害怕,不敢吐口。日前想起此地孤悬乱山之中,形势奇险,更有不少虎豹豺狼,外人怎能走进?就被寻到,两儿力能生裂猛兽,手擒飞鸟,内中一个又是仙人徒弟,怕他何来?”这时鲁瑾因吃鹿肉,想起在家时,有一次被黄鼠狼将新捉到的野兔叼去,恶叔硬说自己嘴馋偷吃,毒打了两三顿,饿了一天多,几乎打死。其实那兔子还是自己打来的。创巨痛深,正在悲忿之际,被鲁孝一盘问,越发伤心道:“不是娘不说,好歹那仇人是你叔祖,最可恨还是他的那个恶婆娘,怕你性暴惹事,故不肯说。反正早晚你也要知道,问你哥哥去吧。”

  鲁孝本要寻找乃兄,闻言转身就跑。因近日已能上下飞行,行时想打几张兽皮,觉得剥皮费事,打算把那柄利斧带去,遍寻不见,也未在意,寻了把刀。匆匆由崖上纵身飞起,落到勿恶常去的松林附近一看,积雪甚深,今朝又下了半个时辰的新雪,到处银光耀眼,一白如银,并不见有人兽脚印,勿恶分明未去,连寻几处都是如此。因系空中飞越,略过当中一段,心想:“峰左尽是危峰峭壁,无底深壑,哥哥从未去过,也无野兽游行。鹿群常在松林旁溪谷之中出没,哥哥既出打鹿,怎雪地里没有他的脚印?他往哪里去了呢?”心中奇怪,便往回路找寻。他性太急,雪深印浅,雪光强烈,勿恶不像常人走法,走起来一纵多远,他又未沿途找去,连飞了几处,却将勿恶足迹错过。

  心方着急,忽听山那旁神兽姑茫的啸声,知道姑茫出困在即,越发谨慎蹈晦,自己如不往见,终日隐藏洞内,决不现形。自己不以啸声相唤,也从未听它独自吼过,料有缘故。不顾再寻哥哥,连忙飞身赶去,还未落地,遥望姑茫探头洞外,正在连声怒吼。

  前洞散摊着好些山鸡死鹿虎豹之类,满地鲜血,大片雪地全染成了红色。勿恶手持利斧,向其呼斥威吓,作势欲砍。不禁大惊,急喊:“哥哥,砍不得!”语声才住,人也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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