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血花 - [独孤红]

第 二 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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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客道:“你认为这样从我手里夺去这册‘血花录’不够光彩,单这光彩二字,你已承认不如我了。自己先有了这种意念,先灭了自己锐气,你还跟我拼个什么?”

  年轻小伙子一怔,旋即脸上堆起一片冰冷,道:“我承认,我现在是不如你,不过我自信我有强过你的一天:你现在不愿动手不要紧,由你的身世,你的遭遇,我敢言你必有萌生斗志的一天。你终会满身杀气再振起你那柄剑,到那个时候我再来找你。这册‘血花录’暂寄你处,这三年也算我白等了。”

  转身一阵风般扑了出去。

  白衣客坐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唇边浮现起一丝愁苦笑意。

  他缓缓把铁盒子放在桌上。

  看了看桌上的铁盒子,再看看眼前茅屋里的一桌一几,唇边那丝愁苦笑意更浓了。

  佟胡子虽然是他家的老仆,可是也算得上他当世之中唯一的亲人,如今连这唯一的亲人也没了。

  当年,他好不容易地才得到了这册集天下武学之大成,集天下武学之菁华的“血花录”,他连翻阅的机会都没有,便因为某种事故赶赴大漠。

  临行,他把这册“血花录”托付给他唯一可信托的人佟胡子。

  佟胡子就在这“无人渡”口搭盖一座茅屋,一边做生意糊口,一边等他。

  如今他回来了,佟胡子却因为这册“血花录”丧失了性命。

  本来,他是预备回来之后,丢下一切的烦人事,侍奉佟胡子晚年的。

  可是如今……

  这一生的遭遇太多了,也太惨了。

  当时叱咤风云,纵横武林,他也有得意的时候。

  真要比起来,他失意的时候要比得意的时候多。

  为什么,只为那古今任何一人都解不开;看不透的一个情子。

  “霹雳斧”呼延明在大风雪里等他三天三夜,要杀他,为的就是这个情字。

  闯荡几十年,得到了什么?他唇边掠过一丝抽搐,缓缓站起来,转身要出去。

  突然,他想起了桌上那个铁盒子。

  他伸手把它提了起来,脑海里同时浮现佟胡子惨死的景象,就跟他亲眼看见一般,心里一阵痛,忍不住一阵咳嗽。

  咳嗽引起了身子的剧烈颤动,他的心,他的人就像要被撕裂了一般,手没拿稳,盒子掉在地下,摔开了。

  盒子里平放着一个小册子,但却不是绢黄的封面,也不见有“血花录”三个字。

  他一怔,俯身抓起了那本小册子,翻开了一看,张张都是白纸,连一个字都没有。

  这不是那册“血花录”。

  是一本毫无用途的小册子,几页废纸。

  “血花录”那里去了?是佟胡子临死之前留了心眼儿,他并没交给“十丈飞红”?

  是佟胡子让人以偷天换日的手法换去了“血花录”而不自知?抑或是“十丈飞红”做了手脚?

  后者似乎不可能,“十丈飞红”不是那种人。要是的话,他早就走了,何必在“无人渡”口的一座茅屋苦等三年,费掉自己的三年岁月?

  那么是前二者!是前二者!是前二者中那一种呢?佟胡子一身修为也算得一流,为人也机警谨慎,别人要想侦知“血花录”的藏处,以偷天换日的手法换了去,恐怕不大可能。

  那么,要说是佟胡子为此而死,在临死前被人掠夺去“血花录”,那夺“血花录”之人,绝不会事先有所准备,等到拿到那册“血花录”之后,再把事先准备好的这册废纸放进这个铁盒子里去。

  想来想去,只有这一种可能性较大些……

  佟胡子早就防备着了,把那册“血花录”另觅地收藏,以一册废纸放在铁盒子里以防万一。交给“十丈飞红”的,也是这册废纸。三年之中,“十丈飞红”的确没打开看过,否则他早就发现铁盒子里藏的并不是那册“血花录”了。

  那么佟胡子把“血花绿”藏在那儿了?照这种情形看,他该给自己留一个暗示才对。

  暗示在那里?白衣客抬眼在茅屋中四下搜寻,他那双目光在这时候显得很有神,也很锐利。

  最后,他的目光仍落在那册废纸上。

  刚才他只是略一翻阅,现在他该仔细看看。

  一页,二页,三页……

  白衣客两眼突然一亮。就在那最后一页上,画着一幅画儿,画儿上画的是松,竹,梅,岁寒三友。画的虽不怎么样好,可是让人一看就知道松,竹,梅,这就够了。

  白衣客刹时间脸色更见苍白,他显得有点激动,缓缓合上了那小册子,一双目光又开始在茅屋里搜寻。

  这时候,他的一双目光,是灼热的,那热力是能熔钢的。

  灼热之中还带着轻柔,是那么轻柔。

  最后,他的目光又落回那小册子,灼热和轻柔都消失了,又恢复了黯淡,更见黯淡。

  他撕下了那画着松,竹,梅的一页,摺好,藏人怀中,然后丢弃了那小册子,向着茅屋投下最后一眼,充满了流连不舍,转向走了出去。

  到了那棵柳树下,伸出一根手指,在树干上那第八条痕印下又添了一条。

  柳树上又多了一条痕印,第九条,跟刀刻的没两样。然后,他走了,带着黯然,带着凄凉。

  口口口

  两个人从河的那一边走了过来,踏着冰过了河。

  那是两个女子,一前一后,前面那一个,绝色!雪是洁白的,但不如她洁白。

  雪是高雅的,可也不如她高雅。

  人间绝色不少,只是她该是这人间最美丽的女子。

  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形容她,显得俗。

  以倾国倾城,国色天香形容她,又显得浓了些。

  她淡雅,只像那东风里的第一株生长在幽谷里的寒梅。

  她廿多岁,有一种成熟的美,成熟的风韵。

  可是她带着幽怨,显得憔悴,似乎她无论到那儿,凄凉的气氛永远会跟着她,再乐天的人也笑不出来。

  看她的衣着,她该是生活在优裕中,不该有什么幽怨,不该憔悴。

  只是,这种幽怨与憔悴,不是任何优裕的生活所能消除,所能弥补的。

  后面那个年纪较轻些,只有十七八岁,看模样像是婢女,明眸皓齿,伶俐可爱。

  两个人走过冰,踏着积雪到了茅屋前。

  她第一眼就望向那棵柳树,神色一黯,身躯晃动了一下,身后那位姑娘连忙扶住了她,一双目光中充满了忧虑与怜惜。

  她朱色的香唇边泛起了一丝凄凉笑意,收回了手,摇摇头,道:“我不要紧……树上又添了三道刀痕,他却还没有回来。”

  那位姑娘道:“他迟早一定会回来的,外头风大,您请进屋去坐坐吧。”她不说话的时候幽怨,一开口更见幽怨,那语气,那话声,都能赚人热泪。

  “今年都第九年了,他要回来早该回来了。三年前来的时候,佟老爷子就说他快回来了,我也以为今年再来一定会听到他的消息,谁知这佟老爷子又在柳树上刻了一道痕印……”

  说完了这句话,在那位姑娘的搀扶下,她缓缓行向那座茅屋。到了茅屋前,那位姑娘上前一步掀起了棉布帘,一声惊叫,她吓得脸都白了,连忙缩手退了回去;“姑娘!门里躺着个人……”

  她也看见了,可是她的胆要比那位姑娘大得多,她一步上前,似乎掀起了那块棉布帘。

  跟着,她看见了后墙根儿下另躺着三个。

  她很快地跨进了门,颤声叫道:“老爹,老爹……”

  没人答应。她身躯又是一晃,伸手扶住了桌子。

  那位姑娘到了她身后,急道:“姑娘,佟老爹呢?”

  摇摇头,更显得虚弱,没说话。

  那位姑娘扶着她坐在了一张椅子上,这张椅子刚才‘十丈飞红’坐过。这时候,他眼瞥见了地上那个铁盒子,还有那本小-子,她脸色一变,道:“单擎天他们是来夺‘血花录’的,这四个都死在‘十丈飞红’手下;单擎天就不知道是谁杀的了。”

  那位姑娘道:“不是‘十丈飞红’么?”

  她摇摇头,道:“十丈飞红’的一身修为,跟‘十三魔’在伯仲间,要分出胜负至少也得一百招以上。看单擎天的致命伤,似乎是一招毕命,毫无抗拒的余地……”

  那位姑娘道:“那么是佟老爹?”

  她摇头道:“佟老爹的一身修为,还不及‘十丈飞红’,不是……”

  美目猛地一睁,竟然间泛起了激动,笑声说道:“谁的手法能这么快,谁的力量有这么大,谁的功力有这么高……”

  那位姑娘叫道:“姑娘,是……是他……”

  她神色忽地一黯,失神地摇头说道:“像他,可是不会是他。

  要是他,佟老爹不会在那棵柳树上刻上第九条痕印。”

  那位姑娘道:“那……佟老爹呢?”

  她摇摇头道:“不知道,也许离开这儿了……”

  她突然站了起来,道:“小冰,你快到附近找找去,佟老爹绝对不会远离这‘无人渡’,除非……你快去。”

  小冰答应一声,避开了“大力魔”单擎天的尸体,怯怯地走了出去。

  她又坐了下去,目光落在单擎天的致命伤上,凝视了好一会儿,然后移注在那本小册子上,弯下腰,拾起了那本小册子。

  翻开来看,头一张是白纸,第二张,第三张……都是白纸。

  可是最后她在小册子的边缘上发现了破碎的痕迹,那是有人撕去了后面的,也许是一页,也许是好几页。

  她合上小册子,陷入了深思。

  然后,她抬眼打量茅屋中每一件事物。

  茅屋里的摆设很简单,几张桌子,一个案板,一个菜橱,一座炉灶,还有后墙上挂着一件蓑衣。

  她的神情震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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