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照 - [倪匡]

第四部 神经紧张性情乖谬 [1]

这时候,我心中实在已经十分惊疑:实验室的门,由外面几个职员打开,还是由黄堂打开,大有差异。如果当时职员打开了门,就发现胡怀玉失棕,和直到黄堂把门打开之後,发现人不在,其间至少隔了一小时左右。

  我现在就在实验室,连窗子也没有,一点也看不出除了这扇门之外,还有甚麽地方可以离开。但实际上发生的事却是:胡怀玉不见了。当然,可能实验室另外有秘密的暗门,可以供人离开。

  我一面在想看,一面仍然在听看那职员的叙述:“我们叫了一会,没有反应,我就去打电话进去,希望所长会来听电话,可是电话也没有人接听。”我听看,心想这时候,正是温宝裕在向我叙说他如何焚烧犀牛的角,希望可以看到存在而看不见的怪东西,逗得我哈哈大笑的时候。

  那职员又道:“我们讨论,考虑过把门撞开来,因为在实验室中,甚麽事情都可以发生。”那职员道:“生物实验室,充满危机,有一个着名的细菌学家,就曾在实验室中,不小心弄碎了培育细菌的试管,而结果一辈子要在轮椅上度过。”我闷哼一声:“你想到了有意外,可是结果并没有撞开门。”那职员红了红脸:“是的,我们没有那麽做,因为我们不能肯定是不是真的有了意外,要是根本没有事,把门撞了开来,所长发起脾气来……”他没有再向下讲,这时,我心中觉得十分奇怪,因为胡怀玉给我的印象,十分温文,绝不是一个脾气急躁蛮不讲理的人,可是那个职员的叙述,听起来,胡怀玉却像是一个很暴躁而不讲理的人。

  我顺口问了一句:“胡所长的脾气不好?”这是十分普通的一句话,我也只是顺口问问的。可是却想不到,那几个职员,都现出了十分犹豫的神情,像是这个问题,十分难以回答。

  沉默了片刻。我感到事有蹊跷,正想再进一步发问之际,一个年纪较长的职员才迟疑地道:“所长……本来十分和蔼可亲,可是自从这间实验室……他不许人进入以来,脾气就变得有点怪,有时会莫名其妙责骂人。”我皱看眉,在设想看胡怀玉脾气变坏的原因,我想到,可能工作的压力太重,人的心境,自然会变得不好。

  可是黄堂在一旁,却已“嘿嘿”地冷笑起来:“一个科学家,在他的实验室中,变成了“鬼医”,哈哈哈,他变成了另一个人,所有恶劣的本性,全都显露出来,最後又神秘失踪。”我瞪看他,他的话,一点也不幽默,黄堂用力挥了一下手,不再说下去,指看那职员:“他的做法是对的。他报了警,我们以最快时间赶到,一面听他的叙述,一面已打开了实验室的门,实验室中并没有人。”我有点对他刚才的态度生气,说道:“好,那麽请解释他人上哪里去了?”黄堂道:“第一个可能,自然是这里另有暗门。但已被否定。”我点了点头。在我没有来到之前,他自然有足够的时间去弄清楚实验室是不是有暗门。

  他又道:“第二个可能,是他在我们把门打开之前,已经离开实验室。”他说到这里,同那几个职员望去,不等他们开口,就道:“可是他们却说,绝未曾看到胡所长走出来、门也未曾打开过。”那几个职员,对於黄堂对他们的怀疑,相当不满,可是却忍住了没有发作。

  黄堂摊了摊手:“除此之外,我想不出第叁个可能,所以,要听听你的解绎,卫先生,因为照我的推想,你至少知道他在研究甚麽。”

  我心中,早已作了七八个假设,可是看来,绝没有一个可以成立。我的目光停留在那只玻璃柜上,缓缓地道:“我只知道他在培育一些出南极厚冰层下弄来的生物胚胎,真正详细的情形,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黄堂听得我这样说,扬了扬眉,现出了不可信的神色,尖看声音:“甚麽?请你再说一遍。”

  我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黄堂吸了一口气:“你想说,他培育的那些胚胎,成长了,然後把他吞噬掉了?”我摇头:“我没有这样说,不论是甚麽东西,如果可以把人吞噬掉,就一定要比人更大,现在我们看不到有这样的东西在!”黄堂的眉心打看结,这时,刚才那个说“土遁”好像地下铁路的那个年轻警员,忍不住又道:“也不一定,我看到过一篇记述,是一个医生的经历,就记述看微生物吞噬了人的经过,事实上,微生物吞噬动物的尸体,一直在进行看……”看来,他还想发表他的伟论,可是黄堂已经厉声道:“闭上你的鸟嘴。”年轻警员登时涨红了脸,我拍了拍他的肩头:“是。我也知道那件事,但是我认为两者之间,大不相同,胡所长的失踪,另有原因。”年轻警员感激地望看我,黄堂挥看手:“还是第一个可能最合理。我认为还是要彻底搜索。”他说了之後,瞪看我:“你又找他,有甚麽事?”我懒懒地回答:“从甚麽时候开始,个人行动必须向警方人员作报告?”

  黄堂盯看我:“卫先生,有一个人无缘无故失了踪,你是可能的知情者。一定要接受警方的查询。”我摊了摊手:“正如你刚才所说,他变成了“鬼医”,消失了,或者变成了隐形人,就在这里,不过我们看不到他。”黄堂恨恨地道:“你对他的失踪一点不关心?”我伸出手来,直指看他的鼻尖:“不关心?关心的程度在你一千倍以上。可是关心有甚麽用?我们得设法把他找出来。”黄堂呆了一呆,扬起手来,可是却又立即垂了下去,并没有推开我的手,反倒後退了一步,叹了一声:“我不想和你争执,卫先生,你有甚麽设想?你一向有过人的想像力。”他的态度相当诚恳,我放下手来:“谁想吵架?我实在想不出是怎麽一回事,他要和我见面,因为他以为培育过程,有了一点意外,因此而十分忧虑,所以和我联络——在他和我联络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他,只不过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

  黄堂一听得我提及了“意外”,神情紧张,我就把那“意外”,同他说了一遍,我知道他在听了,一定会大失所望,结果果然如此,他道:“那只是他自己以为可能发生意外。”我道:“当时我也这样想,可是现在,实实在在,有一桩不可思议的意外发生了。”黄堂震动了一下,刹那之间,实验室中,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我相信人人的心头,都感到了极度的寒意:不可测的变化,终於发生了,先是胡怀玉的离奇失踪,再接下来的会是甚麽呢?那年轻的警员,神色张惶地四面看看,像是要把那不可测的危机找出来。

  我和黄堂互望看,不知说甚麽才好,由於实验室中十分静,所以外面的声音传过来,听起来也格外清楚,只听得外面有好几个人,同时用极惊讶的声音在叫:“所长!所长!”一听得这样的叫唤声,实验室中的所有人,连我在内,人人都是一怔,“所长”,那是对胡怀玉的称呼,而如果不是有人看到了胡怀玉,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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