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慈父点化 [5]
一切,看似仍在他的掌控之下。可是,一切又总是无可奈何的,身不由己的。
他决定再当面一试:尚未亲政的陛下,是否真的不想自己辞隐?
当太师宇文护踏上阿史那皇后的正殿台阶时,袅袅悦耳的丝竹音乐声嘎然而止!
对于太师突然闯入后宫的情形,陛下宇文邕早就习以为常了。
陛下正在与皇后一起欣赏胡旋乐舞。他顿然心生妨意:好一个会享清福的陛下啊!
见太师驾临,武帝急忙挥去左右,请太师上座。
太师微一拱袖,算是对陛下和皇后有礼了。之后,一拂袍角,坦然就座。
皇后微笑过来,亲自为太师斟上美酒,捧来果点。因汉语还不大熟练,皇后操着夹生的胡话和汉语,客气地双手举觚:“皇兄,请您,酒,果了。”
宇文护望着这位年轻的碧眼卷发的突厥女子,客气的还之以礼:“臣恭谢皇后。”
皇后敬完酒,微笑着退去。
看来,她倒也明白进退行止。
太师一面目送皇后退去,一面暗暗打量身边的陛下。见他一身的棉布常服,眉目温和,神情宁静。此时,陛下一面举起觚杯,一面劝道:“皇兄,这是皇后以突厥之法酿制的美酒,请皇兄尝一尝。味道如何?”
宇文护举觚呷了一口,不觉微微呛了喉咙,嘴里赞道:“啊!好烈,的酒!”
宇文邕笑了,忙亲自夹起一大块肉送到太师面前,“呵呵,咱们鲜卑人以前都是喝这样烈的酒。入关这么多年来,倒也习惯汉人的淡酒了。”
宇文护品了品后味:“嗯,后味还是比汉人的酒醇厚绵远!”
宇文邕笑道:“他们那些游牧族的女人个个都会做酒。这酒是皇后亲自选料酿制的,我早给你留了一大瓮。过几天,等你寿辰之日一并送到府上的。”
宇文护点了点头。
宇文邕看出宇文护今天似有什么话欲说未说。因见他又连着饮了几口酒,忙将几碟酒菜果点往他近前摆了摆,顺便与他聊着皇后的口味喜好,太后的身子等闲话。
宇文护点着头,却是心不在焉的。
今天,他在宫中,见到陛下每天活得竟是这般悠闲自在,怀拥美人,饮酒听曲。实在让他有些嫉妒!
不是嫉妒他的身份,而是他的这份悠然自在。
而自己自从承领叔父宇文泰的遗托以来,却如上了机关的木牛流马,再也难得停下来了,更极少有这种悠闲自在的时刻了。既为着大周朝廷,内交外睦,也为着自己特殊的环境和身份,他不敢稍有半点的松怠。
他在想,自己每天操这份心,担这份惊,还名不正言不顺的,到底为了什么?若只为荣华富贵,自己眼前的荣华和富贵还不够显赫么?
他犹豫着:今天既然来到帝宫,话总归是要说的,不管后果如何。
见太师如此心神不定,宇文邕一面喝酒闲话,心下却在迅速思忖:宇文护今天闯入后宫,到底有什么正事欲说,又这样犹豫不决,难以出口的?
宇文邕心里这样猜想,却依旧让酒布菜,又让琴师弹奏《渔樵问答》以下酒。
因见宇文邕始终不问自己今天进宫来有何事要说,宇文护到底耐不住了。
他兀自叹了气说:“陛下,我欲还政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宇文邕心下一喜,却蓦然悟出,别看他犹豫不定的,其实,仍旧不过是在试探自己。
自己已年近三十,早到了亲政的年纪,他真想还政,只须在朝堂之上,公明正德的宣布就是了,何必要私下相问?
宇文邕坚决地说:“皇兄何出此言?你我俱为太祖至亲,还分什么你我?更何况,皇兄理政十数年来,天下安定,海晏河清,国力渐盛,与民生息。当今大周,可以没有邕,却决不可以没有皇兄!你清知,我平素是个爱清静的人。眼下,四方犹梗,南北未一。你我兄弟正欲齐心协力实现太祖未竟心愿之际,皇兄此时便思龙蟠风逸,岂不上辜负太祖厚望,下使弟难堪万机重负么?”
宇文护见说,轻嘘了一口气,却说:“唉!陛下,你我虽为至亲骨肉,却毕竟有君臣之分。臣若领政太久,即使是陛下信任,即使为兄也情愿赴汤蹈火以效朝国,可是,确难保他人有什么闲话啊!”
宇文邕说:“皇兄一心赴国,何必在意小人之言?皇兄,家国之重,皇兄万不可此时卸重!明日朝堂之上,我当为皇兄辟清闲言!谁再敢胡言乱语,离间你我兄弟情义,定然从重处罚!”
宇文护听陛下这般说,一时竟如释重负一般松了一口气。
他希望的正是这种结果:“啊!既然陛下如此寄望并信任于臣,臣只好继续勉力支撑吧!”
宇文邕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却举起酒杯说:“弟感戴皇兄为大周操劳,敬皇兄一杯!”
宇文护面带喜色地举杯:“为了咱们大周的国运长久,百姓富庶,咱们兄弟共饮此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