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王 - [还珠楼主]

三、一雨便成灾 如此苍生 曷其有极 再来防不敌 速投明路 匆味先机 [4]

  到了第三日早起,郝济刚把牛放向坡上,坐了不多一会,正想今已第三日,张三爷所说之事并未发生,不知下半日有无动静,忽见一条小木排,长才五六尺,宽只尺许,上面立有二人,由西北方水地里左穿右转绕将过来。前头一个撑排的是个土人,后面一个约有四十岁左右,穿得虽朴素,看去却颇异样,一望而知是个外方来的武师,故意装出这等神气,知道当地只此一处小村落,村人交往都在本地,回忆张三所说,心方一动,木排已停在相隔不远的高地旁边。那人轻轻一纵便到坡上,和撑排土人低声说了几句,便一路纵跃,越过几处土堆,到了人村路上,看意思似往村中寻人。

  郝济知道村人均经指点,便装不见,暗中查看来人动作。果然那人刚要人村,便遇见两个奉命留意的村人。双方谈问了几句,那人立往草坡这面走来。郝济在来人转身时,业已得到村人用手势所发信号,知是仇敌派来,心中气愤,表面却不露出,故意回身,估计来人快到身后,指着水牛自言自语道:"大黑,你吃饱了草,我该回家去吃午饭了。"说罢,身子一蹲,双手平分,那牛立将四蹄,踏将上去。郝济随即托牛起立,微闻身后"噫"了一声,回看来人,业已走到,故意笑说:"这位大爷请让一步,我好过去,否则这牛虽不甚重,身太庞大,性子不好,就这样牵它过去,下面又有一条水沟,闹得满身泥污,洗刷费事,师父看见,还要怪我。"来人不等话完,已早让开。

  郝济明知对方业已惊奇,还想暗中查看自己身法,仍装糊涂,谢了一声"劳驾",便托牛下坡,暗中用力提起真气,从容走往水边,连人带牛一跃而过。到了对岸,正往俞走,来人忽然赶上,笑说:"老弟请停一步,我有话说。"郝济忙将牛放落,笑问:

  "大爷有话请说。"来人觉着郝济一身土气,人甚天真,又极谦和,似更惊奇,停了一停,笑说:"有位郝金标老武师,是你师父么?"郝济笑答:"不错,他已出门未回,大爷有什事情要寻他么?"来人笑答:"我受友人之托登门请教,果然话不虚传。请对他说,明年今日,山东济宁州有两个人专诚来此拜访,他便知道。我本慕名而来,既已他出,只可将来有缘再行相见,不等他了。你小小年纪已有这大力气,可是你师父传授的么?"

  郝济忙答:"我从师才只四年,这点蛮力不算什么。听师父说他有两个仇家,也许不知进退,恩将仇报,所以他老人家这大年纪,功夫一日也不曾间断。休说师父本人,凭我那几位师兄,双手拿了比这条牛还要重的东西,练那登萍渡水的轻功,讲究走在大雪地里不见一个脚印,那才比我强得多呢。我因师父说我太笨,心中不服,常时背后偷练,因没有合用的东西,才用牛来替代,好叫大爷见笑。你既是师父的朋友,武功必高,可能指教我一点么?"说时暗中留意,看出来人目光闪烁,不时偷看自己所过之处脚印深浅,两次想要伸手,又收回去,暗骂:"狗贼!你只敢动手,小爷让你整个回去那才怪呢!"

  来人听完前言,面色忽转,笑答:"强将手下无弱兵,一点不差,可惜还差一点。

  对你师父说,我叫奚能,和他素昧平生,此次实是替人带信,就便领教。但我素来不吃回头草,今日虽未遇见本人,但已见到他的徒弟,既不打算等他回来,你年纪又小,我不值动手,今已不愿参与此事,请他无须在意。不过他的两个对头,为了当年夺镖之事恨之入骨,早晚非报此仇不可。就我回去劝告,一面代订约会,至多也只缓得一年,还望令师多加留意。这两人虽是他手下败将,所约的人甚多,内中大有能者,这班人决不像我来去光明。我若不是到前先就有人拦路劝说,也不会这样轻松,随便就此退去。你那功夫,如论年纪自极难得,如论火候,相差尚远。本来我还不会多口,只当事出偶然,后来见你由对面越过时暗中矜持,格外用心,以致所过之处脚印虽浅,但是不匀,分明业已看破我的来意,假装糊涂。我虽不知令师是否做作,这等举动,除非两个对头亲身前来,也许被你吓退,要是所请那人,事便难料。实不相瞒,我并非真个善良一流,一则迫于情面,事前答应了人家,不能不来,怎么也须点到才够交代,中途听人说起,那人实是凶狡已极,我虽有点后悔,无如答应在先,不能反悔。令师不在家中,你小小年纪有这样功夫,真个再妙没有。令师我已见过,听他对头所说,仿佛内外功都是高手,如其真个练到最上乘的境界不必说了,否则单他本人,照我平日耳闻,确极可虑。你更要早投明师,多下苦功,将来才能应付。令师说你太笨,恐是违心之言。我如不真爱惜你,也不会这等说法。今日虽未面见主人,到底不免惊扰,将来也许能够再见,我要去了。"

  说罢,郝济见那人靠在一株半抱多粗的树上,神情口气颇为狂做,心还不服,正要开口,来人业已转身走去。刚喊得一声:"尊客停步!"来人脚底甚快,业已走往村口,回顾郝济高声笑说:"我非恶意,将来自知,我也无什工夫和你多谈了。"说罢,人已拔地而起,一跃好几丈高远,轻轻落在木排之上,朝土人说了几句便自撑走。

  郝济刚看出那人轻功之高从所未见,心中一惊,同时回忆父言,不敢冒失追去,待要回身,忽听身后呼隆克叉,一片响动和村人惊呼之声,赶回原处一看,不禁大惊。原来那人方才依靠的半抱粗细一棵槐树业已中断,枝叶纷飞,倒向地上,才知不是易与,张三所说业已应验。新蔡之约不知能否前往,父亲还要几天才能回来,黄庄主人是个恶霸,其势又不便寻去。

  正在为难,当日夜里,金标忽然抽空回转。郝济问知救灾之事格外顺利,远出意料之外,仿佛这班恶霸守财奴全都改了脾气,好生不解,因觉无此情理,几次设法探询,均探不出丝毫口风。内有两家恶名昭著的恶人,空仓助赈,还要变卖财产,料定必有隐情,偏是问不出来。估计方圆只得百里地的灾区,不消多日便可平息,如今以黄庄为主,业已开始发散银米,并将被困水中的老弱妇女接往各处庄寨之中,各按地段分别救济。

  事情已有眉目,连忙了三天,还要防备村中有事,水也快退,万一仇敌寻上门来,特意赶回看望。郝济便将前事告知。

  金标闻言惊喜交集,仔细想了一想,笑说:"我儿真个运气。今日来寻我们的对头,正是我以前日夜悬心的老北极门下二弟子,名叫奚能。此人生具特性,最喜感情用事,本领之高异乎寻常,尤其所练一双铁掌,能够穿金断铁,握石如粉。你和他见面时,稍有不合便吃大亏,年纪只要再长一点,不死也变重伤,连命都保不住了。此人生平除他大师兄封和而外,极少遇见敌手。此外只有二人使他敬服:这二位老前辈都是内家名手、所练劲功全都入了化境,内中一位姓焦的,业已练到摘叶飞花均成利器,随便抬手动脚均可致敌死命地步。他因一事受过教训,又曾得到二老两次照应,免去身败名裂之羞,心中感畏,只要遇到二老门下,无论多大过节,定必让退,次不计较。

  "那年我由山东回来,原因见你捧抱小牛,顽皮淘气,一时触机,意欲使你借此熬练金刚神力,没想到你秉赋既好,又肯用功苦练,在我传授之下,竟能保持毅力恒心,从无间断,居然随同牛身长大,练就神力,无意之中竟与二老传授巧合。如非我不会这类内家独门本领手法,你已差不多练成功了。他见你小小年纪,能将这大一条水牛随意举起走动,来时又听仇敌传说,先一上来,便误认你与二老有关,心中惊奇,立存退志。

  你如不再卖弄,当时将牛放落,随便几句话便可打发回去,永不再来。你偏轻敌逞能,以为托牛下坡。越水而过更显本领高强,谁知此举反露短处,由你的步法脚印中被他看出深浅,知道你如真得二老传授,既已练成这大力气,不会使出这等身法步法,于是看出你是有心做作,力气虽大,功夫还差,本意还想给你一点厉害。此人手辣无比,休说是你,你我父子一路,再加两个也非其敌。幸而未到以前另有高人暗助我们,业早向其劝告,他又见你年幼无知,胜之不武,方始用气功将树折断,留话而去。彼时形势真个危险已极。

  "你先遇那位姓张的,不知是谁,也许不是真姓,听他口气,非便对你极好,有心成全,也许我前三日所遇和劝告奚能的都是此人所为。他用四根柳条结成两圈,人卧其上,不说别的,单这铁板桥的内家轻功已足惊人。他命你事完去往新蔡寻他,必有深意。

  我日夜忧思,心神不安,均为此事。我料在此一年之内,仇敌听奚能回去一说,决不敢于轻举妄动。你从小随我用功,已有根底,再得高明传授,成就更易。

  "我救灾事忙,今年这些恶霸土豪和平日一毛不拔的守财奴何以这样慷慨,决非本心,其中必有原因,还要设法探询,夜饭后便须赶回黄庄。一则事已过去,尽可放心做那救人之事,此事至少两三个月才能办完,以后难得回家。二则那位姓张的异人命你事完即行,也应早去,以防错过机会。好在新蔡县离此不远,去年你还同我去过一次,远近一带听说还不十分难走,就有水淹之处,凭你这身功夫,抄小路绕去,随时设法,或是涉水而过,这等热天也不妨事,照你脚程,不消半日便可赶到。此去如不见人,可在当地守候。这类异人都有脾气,心思细密,就看中你是好材料,也必定先加考验,试出你的心志纯良才肯收容,稍失戒慎,不免贻误良机,必须谨细忍耐,疏忽不得。"

  郝济早听父亲说过南北二极两个老侠盗的威名,一听先遇姓张的果是一位异人,并还答应命其赴约,不由惊喜交集,连声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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