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 - [黄易]

第 1 卷 第六章 黄天大法 [1]

在北府诸将中,胡彬可算是一等一的高手,虽比不上刘牢之、何谦、孙无终三人,却在葛侃、高衡、刘轨和田济等人之上。在敌爪离头顶尚有有四尺许之际,他已闪电般迅疾的掣出佩剑,毫不停滞地往上画去,同时坐马蹲身,在反应上攻守兼备,可说是无懈可击。

    岂料对方竟临时变招,改抓为拂,袍袖忽然拂垂而下,就像手臂忽然延长近三尺,贯满真气的长袖重重怞击剑身,可怕的惊人气劲随剑侵体而来,胡杉早被震裂的虎口再不堪摧残,不但半边身酸麻疼痛,长剑更脱手飞往远方河面,如此一个照面使兵器脱手,他还是首次遇上。

    他正惊骇欲绝之时,蓦地见到对方的赤脚正朝自己面门踢来,避之已是不及,暗叫我命休矣。

    附近亲卫蜂拥扑来救护,均已迟了一线。

    [蓬]!

    劲气交击的爆响,在胡彬耳旁响起来,他感到另一边的刘裕往后挫退,差点取他一命的敌脚亦迅速远离,一阵陰恻恻的笑声从来袭者退走的方向传回来道:[算你胡彬命大!]亲兵抢到胡彬四周,把他团团保护,人人一副惊魂甫定的骇然神态。

    胡彬勉强站直身体,往刘裕瞧去,见这年轻小将正还刀入鞘,神情仍是那么冷静,凝望刺客消失的岸旁暗黑处。忍不住赞道:[小兄弟了得,全赖你一刀退敌,此事我即报上参军大人。]刘裕道:[他的目标是胡将军,兼之对我轻视,我才侥幸得手。若我猜得不错,此人纵使不是‘太平天师’孙思,亦必是他的得意传人,否则不会强横至此,他眼喷的绿焰正是孙思‘黄天大法’中‘地法’施展时的功法现象。]胡彬对刘裕已完全改观,劝道:[此人说不定会伏在暗处算计你,不如取消今晚的计划,到明晚我再安排你从别处潜入边荒。]刘裕断然道:[不必!我会懂得照顾自己。]说罢腾身而起,投没在岸上的暗黑里去。

    枝摇叶动,一人从树上翻下来,哈哈笑道:[我还以为南军新近在这里设立一座烽火台,原来是你燕飞小子在烧烤美食,害得我立即食指大动。]毫不客气的在他身旁坐下来。

    燕飞割下一大片狼腿肉,送给他道:[我还以为你死掉哩!]来者竟是边荒集最出色的风媒高彦。他接过狼腿正在狼吞虎咽,含糊不清的应道:[这该是我应问你的话,你这么张扬,不怕惹来胡人吗?]燕飞信心十足的道:[纵然有人跟踪我,应已被我的惑敌手法引得误入歧途,追往对岸的汝陰城。说到反追踪,我总算有点办法。为何改变主意?你不是要留在边荒集发大财吗?]高彦摇头苦笑道:[发他奶奶的清秋大梦才对。忽然间苻融的先锋军从四方八面拥入边荒集,扼守所有进出通道,又使人把边荒集重重包围,一派屠集的豹狼姿态,幸好我未雨绸缪,预留退路,连忙开溜,否则吾命休矣。]燕飞讶道:[你竟有可以离集的秘密通道?]高彦竖起三根指头,笑嘻嘻道:[想我告诉你吗?老子给你一个优惠价。]燕飞正大感不妥,虽看似不可能,但苻融此着明显是针对拓跋圭而发,不由心情大坏,不知该继续进行拓跋圭付托的事,还是赶返边荒集看个究竟?那来心情与这小子纠缠不清,道:[去你的娘!你现在打算到那里去?]高彦恨得牙痒痒的道:[不交易便拉倒。你这个趁火打劫的大混蛋,硬是吃掉我五锭黄金的血汗钱,幸好现在我还可以去向南人卖消息,赚回几个子儿。]燕飞凝望篝火,沉声道:[高彦!我可以信任你吗?]高彦愕然答道:[你的问题真古怪。不过见你这年来的确帮过我不少忙,老子虽不是会感恩图报的那类人,但怎都有点感动。说吧!]燕飞往他瞧去,皱眉道:[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除不断出卖消息敛财外,是否还有理想和更远大的目标?]高彦大奇道:[你不是对所有事一向漠不关心的那个燕飞吗?因何忽然关心起我来?见大家一场朋友,我也不忍骗你,我高彦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唯一的理想是有花不尽的钱财,然后到处风流快活。不要信任我,只要价钱够吸引,我甚么人都可以出卖。]燕飞微笑道:[你在骗我才对。你只是怕给人看穿其实是个内心善良的人,方扮作视财如命和见利忘义的模样。少说废话,看!]说话时,他已把匕首插地,探手怀内,再掏出手来,在高彦眼下摊开,掌上是十锭黄澄澄的金子,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生辉。

    高彦立时两眼放光,瞪着金子透大气道:[你不是要物归原主,再另付重息吧?他奶奶的,天下岂有如此便宜的事?说吧!只要不是着我回边荒集,我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燕飞道:[此事说易不易,说难不难,须利用你的人缘关系,你给我去找胡彬,告诉他我五天后的酉戍之交会到寿阳城外的狼子岗,若谢玄想赢得这场自赤壁之战以来最大规模的战争,就亲来见我,我燕飞必不会教他失望。]高彦现出大感意外的惊异神色,呆瞪他好半晌,嗫嚅道:[你不是在说笑吧?要谢玄来见你,这岂是空口白话可以办到的。]燕飞随手把被两人吃得片肉不剩的腿骨抛掉,收起匕首,淡然道:[我当然有信物为凭证。不过那可比十锭黄金更值钱,你先告诉我肯否赚这七锭金子。]高彦愕然道:[该是十锭,对吗?]燕飞微笑道:[另三锭是买能令我偷入边荒集的秘密通道。]高彦压低声昔道:[你真有办法让谢玄打胜此仗?]燕飞苦笑道:[天王老子都没法为此作出保证。不过却肯定可以让他胜算大增,细节却必须保密,谢玄看到物证,自会明白。]高产举手摊掌,心花怒放道:[成交!]燕飞把金子放入他手里,道:[不会挟带私逃吧?]高彦叹道:[那我还算是人吗?先不论我们间的交情,我好好歹歹都是个汉人,更怕你这小子天涯海角的追杀我,害我要心惊胆颤的过日子呢。]又道:[城东北的梁氏废院,东园处有个荷花池,其入水道贯通颖水,长达十多丈,足供一个人进出。小心点,那是在氐帮的大本营附近。]燕飞取出载有宝玉的羊皮囊,道:[你最好不要打开来看,以免抵受不住诱惑,致累人累己。]高彦接过后藏好,皱眉瞧着他道:[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燕飞仰望天上明月,唇边现出一丝苦涩无奈的表情,双目忧郁之色更趋沉重,轻吟道:[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高彦听得呆起来,他并不知道燕飞念的是百多年前[竹林七贤]之一阮籍的《咏怀诗》。皆因胸内墨水不多,可是甚么深夜琴声、冷月清风、旷野孤鸿等情景,却使他感到燕飞内心那种迷茫、落寞、悲凉的伤心人别有怀抱!那种在黑暗中看不到任何出路、世乱将至的忧虑。可见在燕飞溅脱不羁的外表内,实有一颗伤痕累累的心,一时再问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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