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7]
他的精神显然带着几分萎靡,见到铁羽,仍难掩内心的振奋和激动,在马上就伸过双手,紧紧拥抱着铁羽,一面笑,一面叫道:“恢大哥,铁大哥,你好狠的心,一去就是十年,到现在才回来?”
铁羽拍拍他瘦骨鳞峋的肩膊,哽咽着道:“原谅我,小翎我也是不得已……”
老哈图是眼看着铁羽长大的,此时更是既喜又悲,满含着两行热泪,不住颧首笑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
久别重逢,虽朋友亦不免感触,何况他们曾是兄弟和家人,就连随行的黑骑队们,也不禁为之感伤。
金克用心里也是亦悲亦喜,悲的是若非铁羽维护绝难幸免,喜的是铁羽既然跟威宁侯府情谊如此深厚的事想必会顺利,自己这一步棋,总算是下对了。
其中只有四个人神情木然,毫无反应那就是古家兄弟。
这四人很少开口说话.内心也没有丝毫激动就像是四副面具,看不出任何表情。
对眼前的种种,仿佛视而未见,安危,成败,生死,恩仇……都好像跟他们不相干,他们只是紧跟在金克用身后,随时准备听命行事,其他全不放在心上。
一阵唏嘘,一阵饬感,人和马终于进入了威宁侯府。
迎宾的盛宴已经摆在大厅上,才使人顿略到威宁侯府的富有和豪华。
整座大厅玉饰金装,雕梁画栋,绝不比金銮宝殿的逊色,那些琳琅满目的装饰,黄的是金,白的是玉,明的是琉璃,亮的是珍珠,绿的是翡翠,红的是玛瑙……
无一不耀眼生花,无一不价值连城。
蒙古人不惯使用桌椅,酒和菜都分放在一张张精致的矮几上,地上铺着骆驼毛的厚褥,锦缎绣的软垫,坐在上面,就像倚躺在云端,真是说不出的舒服,说不出飘逸。
每张几案边,各有两名半裸美女布菜斟酒,目赏蛮姬献舞,耳闻乐曲迎宾,尝佳肴,饮美酒,席未终,人已醉……
酒醇、情浓。
主客四个人之中,最先沉醉的是花贞贞,第二个醉的是花翎。
花贞贞醉的并不是那又香又醇的鹧鸪酒羽,酒未沾唇,芳心已醉。
花翎却真正醉在酒力之下。
他对铁羽的归来,似乎有太多的感触绪桩压抑得太久,要借着一杯,企求解脱-总之,他一杯接着一杯,不停地将酒向喉中倾倒终席,便已烂醉如泥。
主人醉了,两名客人却很清醒。
铁羽也喝了不少酒,但并没有丝毫醉意喝酒,一直以冷静的目光,暗暗注视着铁羽当然,金克用也留意到威宁侯府的富丽豪华,那些灿烂夺目的陈设,价值连城的珍珠,每一件,每一物,麒麟山庄都望尘莫及,不堪比拼,可是,金克用目光中并无羡摹之色,倒好像含着无穷快意……
盛宴散后,铁羽被迎人内府,金克用却被安置在前面客房,由安达接待,直到第二天下午,竞没有再见到铁羽的面。
金克用心中纳闷,询问安达,只知铁羽跟花翎在内府“叙旧”,其他就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正猜疑问,花贞贞突然独自一个人来到客房。
一进房门,便对金克用道:“我有话想跟你单独谈谈,能否请你这四位随从暂时离开一下?”
金克用见她面色凝重,颊上恍忽还留有泪痕,已经料到她要谈的是什么,连忙应诺,遣走了古家兄弟。
花贞贞坐下,竭力想装得平静的样子,含笑道:“听说金庄主在双槐驿救过我铁大哥,你们早巳相识,彼此是老朋友,可对?”
金克用欠身道:“不错,老朽和铁羽老弟相识甚久,算得是老朋友了。”
花贞贞道:“那么,他离开侯府这些年的遭遇,金庄主想必知道得详细?”
金克用道:“详细不敢说,大略情形主问这个是为了……”
花贞贞道:“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金克用故作诧异地说道:“郡主你想打听谁?”
花贞贞迟疑了一下道:“有一个名叫白玉莲的女人,认识不认识?”
“白玉莲?这”
金克用心念疾转,表面却故意现出为难的样子,反问道:“郡主怎会突然问起她?莫非铁老弟告诉了郡主什么话?”
花贞贞道:“他说的我不相信,所以请问金庄主,希望能够告诉我实话,不要瞒我。”
金克用忙道:“是的,是的绝不会隐瞒。”
“好!”
花贞贞突然压低声问道:“听说铁大哥十年前已经婚娶成家,妻子就是白玉莲,这是不是真的?”
金克用毫不思索地道:“是真的,他们成婚的时候,老朽还去喝过喜酒!”
花贞贞脸上微微变色,道:“那白玉莲长得很美?”
“是”
金克用道:“不错,白玉莲是武林中出名的美女。”
花贞贞的声音也开始哽咽了,低着头道:“他们是自己认识的呢?还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据老朽知道,他们是自己偶然相遇,互相认识,并非媒妁介绍。”
花贞贞道:“这么说最初的确不错。”
“怎么说:最初?”
他们彼此情感应该很好了?“
“郡主想必已经知道.铁老弟和白玉莲夫妻反目成仇已近十年,现在彼此早变成了仇人,如果他们的情感好,又怎么会结婚不久就反目成仇。”
“我正是想不透其中原因,以时间计算,他们婚后没有多久便分开了,这就是为了什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最大的原因水性杨花……”
“你能不能说得详细一些?”
“他们相识之初,白玉莲已是武林中出名的美女,有许多豪门子弟追逐,据说其中颇有亲密的相好,声誉早已不太清白,铁老弟一时不察,惑于她的美色,匆匆娶了她,婚后才发现那白玉莲天性淫苗,不是个贞洁的女子,因此闰中时生勃豁,有一次,铁老弟竟发觉白玉莲仍然偷偷跟旧情人幽会,一怒之下,拔剑出手,设想到白玉莲居然反助奸夫,伤了铁老弟一剑……”
“且慢!”
花贞贞忽然岔口道“正是伤在前额。当时,铁老弟负伤倒地,险些被奸夫淫妇所杀,幸亏一位武林高手适巧路过,闻讯赶到,才救了他一命,从此,白玉莲就弃夫离家逃走,铁老弟矢志要手刃淫妇,忍辱苦练,渐渐闯出了名声,直到最近才风闻白玉莲匿居在甘陕,千里赶往寻仇,不料反中了白玉莲借刀杀人之计,落在兰州捕快手中,老朽打听到这个消息,不忍坐视,故而设计在途中救了铁老弟。”
花贞贞怒形于色,道:“白玉莲那贱人下恶毒了,可惜我早不知道这回事,咱们威宁侯府绝不会饶她。”
金克用微笑道:“其实,那白玉莲不久前还来过府且跟郡主见过面,只是郡主不知道她的身份罢了。”
花贞贞一惊,“你是说的那报讯的书生?”
金克用道:“正是她。那女人貌美心毒,因为老朽救了铁老弟,自然恨老朽入骨,所以女扮男装,来侯府送假讯,想借郡主之手,除去老朽。”
花贞贞愕然道:“是我太糊涂,险些上了她的当,金庄主别见怪。”
金克用笑道:“岂敢。老朽一向久仰威宁侯府,这次能随铁老弟前来瞻仰侯府威仪,真是平生最大荣幸,有句很冒昧的话,老朽说出来,万请郡主谅宥!”
花贞贞道:“请说无妨。”
金克用道:“依老朽看,铁老弟人中之龙,岂是白玉莲那种荡妇淫娃所堪匹配,除非郡主这般身份,如此人品,跟铁老弟才算得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当初郡主为什么竟放过了大好姻缘?”
这话正说在花贞贞心儿上,不禁飞起两朵红云。
蒙古女虽然大方,像这样露骨的话,总还是叫人羞答答不好意思回答。
金克用忙又接道:“老朽是个直心肠,想到就说,不会虚假,若有失礼的地方,郡主千万别介意。”
花贞贞低着头笑了,轻轻说道:“我怎么会怪你呢?你是一番好意,只可惜,为时太晚了。”
金克用诧异地道:“莫非郡主心中,已经另有……”
花贞贞急忙摇了摇头,羞愕地说道:“你别胡猜。”
金克用说道:“那么,是郡主对铁老弟无意?”
花贞贞垂首道:“也不是!”
金克用道:“既然都不是,何尝太晚?”
花贞贞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道:“还是别谈这件事吧,我现在想问你一句话,希望你能据实回答我。”
金克用道:“郡主请问,只要老朽知道的,绝不敢有半句隐瞒。”
花贞贞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迟疑了好一会,才低声问道:“金庄主和我铁大哥是老朋友,跟那白玉莲也很熟,你可知道他们婚后有没有生育过儿女?”
金克用听了一怔,诧道:“郡主怎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花贞贞道:“我只是随便问问,按常情,他们既然是夫妻,就可能曾经生过儿女,是不是?”
金克用道:“据我所知,他们婚后不久便反目成仇.今十年未再相见,白玉莲也从来役有生育过一男半女。”
花贞贞道:“你能确定真的没有?”
金克用道:“当然能够。”
花贞贞轻吁了一口气,说道:“没有就好了。”
接着,便站起身来,但临去前,又特别叮嘱道:“我来过随便闲聊,刚才咱们所谈的话,请不要告诉我铁大金克用连声应诺,送走了花贞贞,却独自沉吟起来。”
他越想便越觉得事有蹊跷,花贞贞是个未出嫁的大姑怎会突然想到这种奇怪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