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马堡 金鼓撼天 [1]
西北风强烈的吹刮着这片大斜坡上的白杨树林子,枝干都在呻吟似的呼啦啦叫喊着,斜坡上连着灰苍苍的山岭,斜坡下面却是呼陌纵横的庄稼地,一湾流水流向对面形成半弧的山勒,依着山勒,则是一片建筑得十分恢宏辽阔的连绵庄院,在这种地方,这等田野之中,有着这么一片平地而起的任院,特别有一股子雄伟而凛然的气势,灰黑色的石头院墙围绕下,庄院大门的青石牌坊更形成武,两侧的三方石柱供托着中间一块镶着金色字体的篆匾:“玉马堡”!
堡前便是那条水位低落却十分清例的河流,宽大平整的大石桥横过河面,桥栏两边各雕接着四座昂首扬蹄的白大理石石马,桥面为大麻石,直通堡门,十二级青石阶直伸上去,堡里有三街六巷,严然一个小小的城镇派头!
街上有人来往,满面喜色,牌坊下几个老人拢着袖口在避风处闲聊着,天气是冷,但搞不住他们干瘪的嘴巴里流露出的欢愉,那边,五六个壮汉正提着大红灯笼扛着朱绸褐梁匆匆来了,嗯,再过两天,就是玉马堡老堡主的六十大庆了呢。
空中的云被风吹得滚滚飘逸,正午的阳光时而从云朵的问田里赶出半抹睑来,却又那么快的又躲向云后。
大斜坡的白杨树林子仍然在呼啦啦的呻吟着,在白惨决的材于下,现在,正分散伏卧着一排排密密层层的青衣大汉,这些古农大汉一律外有马刀,腰插短斧,最前面的一排人手中还执着牛筋檀木的强弓,他们个个神态冷漠,不言不动,风拂起他们的青色头巾,更衬出一片萧煞凛冽之气!
斜坡之顶,有一个不深的连坑,坑沿生着凄凄野草,而草色已呈枯黄,在枯草的后面,有一双若星光闪灿的眸子正冷森的凝视着下面远处的玉马堡,这双眸子光芒明亮而深远,又宛如古潭般的澄傲与幽送,好一阵,枯草后的眼睛移开了,于是,自坑边望进去,一个身材适中,全身青衣的年轻人沉思着坐了下来,他的头上扎着花纹绚灿的豹皮头巾,脚上穿着豹皮蛮靴,靴跟上,各嵌连着一只银闪闪的轮刺,晤,他抬起头来了,我们可以看见他浓黑人鬓的双眉。微排的丹凤眼,挺拔如玉的鼻梁,大小合度的嘴唇。还有颈项上系着的一条紫红色上绣一幅纯黑孤竹图的丝巾!这年轻人静坐在那里,他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但是,却在无形中流露出一段极端深沉旷野的韵息,隐隐中,有着无比的焊勇与坚毅之气!
几乎是踩着足,一个头大如斗,掀鼻龈齿的青衣大汉行了过来,他小心翼翼的屏着气朝年轻人恭谨道:“大哥.一切预备妥当,只待大哥下令,弟兄们便可立扑玉马堡!”
年轻人咬咬嘴唇,顺手拉过身旁的一条皮鞘,皮格上两边并钉着二十个皮制环扣,每个环扣里,各插着一柄锋利泛闪的弯刃短刀,他拍着短刀的黄牛角柄拔出一把,在手上熟练的轻抛着,目光似望着上下翻落的短刀,其实会直直的凝注在前面的坑壁一点上,那顶着一个大脑袋的汉子咽了口唾沫,谨慎的道:“大哥,呢,还有什么谕示么?”
年轻人手腕一抖,抛起的弯刃短刀“唆”的电飞而出直插坑壁,深没及柄,旁边的大汉眼皮一跳,赶忙垂手肃立,连大气也不敢稍喘一口。”
懒懒的,年轻人将皮鞘挂扣在两脚之前,大汉紧走两步,将透入坑壁内的短刀拔出,在自己身上擦了两下,双手棒到年轻人面前。
吁了口气,年轻人平静的道:“祁老六的人马有回信了么?”
嘴巴一咧,大汉道:“已去了一个多时辰,料已到了。”
年轻人摇摇头,道:“伍桐,你就是这种急毛躁火的皮气,还记得去年截击混江上的官船?那一次也是你等不及先烧上火,结果害得你手下那支儿郎折了两百多,连你自己也带上了彩!”
叫伍桐的大汉尴尬的援搓手,忙道:“是,是,大哥教训得是……”
年轻人扶扶垂在肩上的豹皮头巾,又道:“我们既是接承上一辈的门把子,就要沿续我们这一行的传统,在刀尖上舔血,活得是何其辛酸?生命固不足惜,可也要死得值……得!”
伍桐满面愧色,唯唯暗暗,年轻人的目光似蒙上了一层雾,他怔怔的凝望着天空滚荡流逝的云絮,幽幽的道:“我紫千蒙在十二年前自‘赤脸’宣老大手中接过‘孤竹帮’,将这支离破碎、濒临绝境的小帮扩展成如今的气势与声威,这十二年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睡梦中往往被遥远的杀喊声惊醒,病痛里也得咬着牙肩起满担的重负……在生死线上挣扎在阴阳界上呼号,整日整夜,看的,想的,接触的,全是猩红的血,金铁的寒光,活在人与人之间的阴诡夹缝里,活在利与欲的争斗里,长时间过着阴围的日子,一段段的路总是那么茫然与不可期,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有什么结果,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落得什么下场……但我忘不了宣老大临终前的托咐,忘不了他的祈求,那切盼而苍凉的眼神,那花白的发,干裂而抖索的嘴唇……我知道我会接下来,把这沉重的负荷肩上,纵使拉不动也要拉。扛木起也要打,宣老大爱我如子如弟,我敬他如父如兄,就是这样子,而我似是适应于这种生活的人,我明白,我既来了,这一生也就必得如……此!”
伍桐屏息垂目,默默听着,当那年轻人-一紫千豪,也是他们“孤竹帮”的龙头大哥吐出一丝淡淡的幽郁,他谈惶诚恐的道:“大哥,帮里上上下下的兄弟们,谁也知道大哥担的累受的苦,不管人前人后,哪个哥们提起大哥来不是尊若神明,衷心钦服?十几年前,我们四处碰壁,样样吃瘪,遇着买卖上手不是叫人家硬夺了去就是被杀得人仰马翻,第兄们含着泪流着血眼睁睁的撒手,咽着恨带着冤横户残命,大家饿着肚子朝天哭号,青着脸捶胸顿足,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完了,以为再没有我们走的成了,宣老大病得只剩下一口气,犹强撑着带领弟兄们出去找寻活路,可怜他那么大年纪,怎受得这等气恨?大哥,若不是遇上你,且说孤竹帮还能重新振作奋起,只怕大伙儿早连尸骨也化成灰喏……”
紫千家深沉的一笑,低低地道:“记得宣大哥认识我的时候,我还只是十五岁大一点的孩子……我对他的印象极深,他那豪迈的笑,赤红发亮的脸膛,如雷鸣似的语声,在在都使我难以忘怀,他曾生过一场大病,恰巧又在我家门口晕倒,在我家养病期间,我们相处得很好,晤,太好厂.我从小就喜欢他……在我艺成之后,按着他告诉我的地方找着厂孤竹帮,也找着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宣老大……唉,从此我就是这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