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刀 - [柳残阳]

第十九章 危机四伏 [3]

  展若尘道:“我叫展若尘。”

  杜全在嘴里念了一遍,道:“展兄不是本地人氏吧?”

  摇摇头,展若尘道:“不是。”

  杜全道:“展兄尊府是住在——?”

  展若尘安详的道:人天涯飘零,四海为家,一个江湖草莽而已。”

  杜全“啊”了一声,道:“展兄太谦了,想亦江湖侠士,草莽豪雄之属,倒令在下钦羡莫名。”

  展若尘道:“还是不要钦羡的好、杜兄,江湖道乃是个陷人坑,钩心斗角,波诱云诡,再加上无尽的血雨腥风,不绝的杀伐拼乾,能把人逼疯了,尤其所谓‘侠士’‘豪雄’之誉,更不易承当,在这个大染缸里,邪魔鬼祟的角儿来得更多!”

  杜全不解的道:“挎刀跃马,啸做山林的辰光,该是如此慷慨豪壮、昂扬英发?那种气吞河岳、威武盖世的雄心又是如何至大至高?展兄怎的却把江湖岁月说成这般可怕又可憎?”

  舐舐唇,展若尘苦笑道:“不是其中人,不解其中事,杜兄,隔行如隔山,只是我奉劝你一句话,老老实实读你的书最好不过,别做些不明就里的憧憬,否则你便上了自己的当啦……”

  杜全笑道:“在下只是随意问问而已,既便在下憧憬江湖生涯,也仅止于空想,在下已属不惑之年,又如何从头开始,与人争强斗胜去?”

  展若尘道:“生不为江湖人,乃是最值庆幸之事,杜兄。”

  杜全问道:“对了,展兄,你肩上之伤,可是与人较斗的结果。”

  展若尘颔首道:“不错。”

  杜全好奇的道:“那伤你之人,一定武功高强,比你更胜一筹了?”

  与读书人谈技击之术,不啻南辕北辙,风马牛不相及,要说也说不清楚。何况其中尚有着一段如此曲折复杂的隐情!展若尘甚至连伤了他的人乃是他数次饶命之人也懒得多讲,仅只淡淡笑道:“自然那人的功力更胜于我。”

  杜全似有遗憾的道:“可惜未有机缘容在下目睹这一场龙争虎斗,想来定是石破大惊,风云为之色变的了……”

  当时的情况,纯属一面倒的速战速决,哪来的“石破大惊”、“风云色变”?展若尘暗叹这读过几天书的人幻想力之丰富,一边道:“江湖上结怨斗杀,最忌无关之人在旁窥伺,这种情形,往往为窥伺者带来无妄之灾,而流血搏命之事,也没有什么好看之处,实在犯不上找这等麻烦。”

  汕汕一笑,杜全道:“在下只是好奇……”

  展若尘想起了什么似的,忙道:“记得杜兄方才说过,要替我检视肩上创伤,杜兄想是曾习岐黄之术?”

  拍拍自家脑门一下,杜全笑道:“看在下这脑筋,竟把这等重大之事遗忘了——是的;在下对草药丹石之性略有研习,医道方面亦小有心得,只是不算高明,堪堪入门而已,但展兄肩上外伤,想还能够医治。”

  展若尘道:“如此,便有劳杜兄了。”

  杜全道:“应该应该。”

  说着,他来到展若尘身后,轻轻将展若尘沾染着血迹痕印的领襟往后拉开,很自然的,展若尘身形微微后仰,他的右手便伸撑在椅沿上,距离杜全的小腹只有寸许远近。

  查看了片刻,杜全又绕了回来,低声道:“展兄,你肩呷上的创伤,并不严重,只是损及皮肉,未曾波动筋骨,依在下看来似是被什么指形兵器所伤?”

  笑笑,展若尘道:“就是被人的手指头插进肉里去的……”

  模样似吃一惊,杜全道:“什么,是被人的手指所伤?”

  展若尘道:“这不值得奇怪,指功练到了火候,透肌碎骨才只是小成,上乘者足可穿石贯铁,弹指毙敌——幸好我遇上的这一位没有练就此等上乘功夫。”

  吁了口气,杜全喃喃的道:“好厉害……真是个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展若尘道:“杜兄,我肩上的伤,你能治么?”

  连忙点头,杜全一叠声的道:“能,能,毫无问题。”

  展若尘道:“尚请杜兄即为诊治,我有要务在身,不克久留,一待杜兄医治妥贴,就得登程——”

  杜全道:“何须如此急切?展兄,萍水相逢,也是有缘,正该多做盘桓……”

  展若尘道:“天长日久,自有再逢杜兄之时,只待事了,便当专程来晤。”

  杜全无可奈何的道:“展兄去意甚坚,也就只好如此了;且请稍坐,在下这便入内调理药物……”

  等杜全进入里间之后,展若尘这才想起桌上的茶水尚未动过,他拿起杯来,刚往唇边凑近,又本能的停下,警觉的用鼻子闻了闻——是茶水的气息,毫无异味。接着,他又瞥及一只小甲虫正爬于桌腿之下,他以手指沾起一滴茶液,俯身滴在甲虫头背上,只见那只小东西略一挣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爬走了。

  展若尘不由暗暗笑起自己来——真是个草木皆兵了,遇上什么事,什么人,竟都疑神疑鬼,如叫人家看在眼里,不以为自己发了疯才怪!

  于是,他深深喝了一口茶,慢慢顺喉咽了下去,没错,茶质虽说未必见佳,却是道地的茶水。

  片刻后,杜全从里间走了出来,手中不但拿着好几样瓶瓶罐罐,还捧着半铜盆清水,腋下尚挟有一卷干净的白布,真叫是满怀满抱了…展若尘赶忙站起身来,帮着杜全接过那半铜盆清水,边过意不去的道:“实在大麻烦杜兄了……”

  放下各般物件,又用衣袖拭去额门上的细碎汗珠,杜全笑道:“哪里话来,能有机缘为展兄略尽棉力,也是在下的荣宠,只怕火候不到,难令展兄满意。”

  展若尘道:“不要紧,皮肉之伤,即使弄砸了,也不过就是块烂疤而已,杜兄你放开手施为吧!”

  卷起衣袖,杜全十分慎重的道:“展兄越不在意,在下越觉责任重大;且请展兄坐好,我们正就开始。”

  展若尘平静的道:“我业已准备妥了。”

  于是,杜全在展若尘后面为他先将领口褪敞,撕下一片白布,沾着清水,开始替展若尘洁净伤口。

  水是冷冽的,杜全的动作又非常轻柔,伤口虽受刺激,却有一种十分熨贴的感觉,展若尘双手撑在两膝上,微低着头,目光正好投在桌上那半铜盆的清水里。

  铜盆中的清水稍稍有些荡漾。浮现着细细的纹榴,一圈连着一圈,一波连着一波,以至把站在展若尘身后的杜全面目也摇晃得略见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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