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妖媚 - [荻宜]

第一回 玉儿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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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胧胧、隐隐约约间,薄云天隐约听到有人喊叫。

  尖锐、高吭,带着颤抖,听来凄厉,是女人的声音。

  薄云天以为自己做着噩梦,他焦躁地翻来覆去,喊声一串串,先是模糊如梦呓,他试着凝神细听,声音逐渐清晰起来,薄云天猛然坐起,呼叫持续,他立即明白,声音来自屋外,不在梦里。

  “回来啊!回来啊!你的魂魄回来啊!”

  未听完全句,薄云天已寒毛竖立。他不得不怀疑,究竟是来自地狱的声音?还是他未醒的梦魇?

  望向窗外,廊下有灯,天边有月,这会儿大约子时了,夜深更静,竟有女人呼魂叫魄,太离奇也太诡异了。

  鬼魂之说,时有耳闻,薄云天暗暗心惊,莫非这旅店不干净,夜来才有此鬼崇?

  他先是惊畏,继而一想,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胆小如鼠,岂不贻笑大方?

  他从床上跃下,里间一声轻咳,薄云天轻轻试探:“铁兄起来了吗?”

  里间应了一声,薄云天往后走,那铁骑斜倚铺上,惊奇看他一眼,说:“夜深了,薄兄哪里去?”

  “铁兄听这声音何等凄厉。”

  铁骑淡淡道:“外面有任何动静,听若不闻。”

  “铁兄不觉奇怪吗?”

  “恩师已有吩咐,你我尽快回到总寨,不必自找麻烦。”

  “说的是。”薄云天说:“你我只管睡觉,不理他便是。”

  脑袋落枕,薄云天哪里能睡?那女人叫着叫着,声音不只抖得厉害,且夹杂哽咽,薄云天这下听清楚了,女人叫道:“爹!张海容我爹!张海容我爹,你回来啊!你回来啊!你的魂魄回来啊!”

  薄云天毛骨悚然,待要不理,怕她吵闹不休;待要理她,又自知鬼怪少惹。如此辗转反侧,自然难以成眠。大半晌过去,他倏地坐起,自言自语道:“外面是人是鬼?不弄清楚,如何能睡?弄清楚再说!”

  蹑手蹑脚开了门,今夜有月有风,月白风大,薄云天站于廊下,衣袂给吹得飒飒有声。他循声抬头,倒抽一口气,只见屋顶烟囱旁,站着一个女人,长长的发散乱披着,手里还挥舞一块白布,嘴里抖抖颤颤喊着:“回来啊!回来啊!张海容我爹!魂魄回来啊!”

  薄云天抽腿往回走,走了几步,喊声忽焉而止,薄云天大大惊愕,回头一看,烟囱旁已无人影,薄云天不寒而栗,刚才还怀疑是不是女鬼,料不到一会儿功夫,她已不见。想他是阳刚之气的男人,女鬼纯阴之物,岂能不被吓走?

  薄云天胆气陡壮,再朝屋顶望去,忽然发觉,那女鬼正顺着竹梯慢慢往下爬。

  薄云天讶然瞪直眼,聊斋的故事他听说也读过,鬼怪们哪一个不是飞天钻地,来去无踪?这女鬼何其差劲,竟要借助竹梯往下爬,这点,又似乎不像女鬼。

  薄云天机伶往廊柱一躲,静静盯住对方,女鬼廊下行了数十步,走近隔壁房,悄悄推门。薄云天发觉女鬼不只妙龄且身材婀娜,方才她在廊下走动,一步一款摆,姿态曼妙好看,薄云天暗忖,此姝体态轻盈,身段凹凸有致,此即使是鬼,也是个漂亮鬼,没啥可怕之处,何况看她像模像样走路,他已憬悟,莫非她是有血有肉的人?

  他“啊”了一声,赶紧轻叫:“姑娘请留步。”

  对方驻了足,转头。

  薄云天眼睛瞪大,心跳加快。

  她身旁正好有盏灯,薄云天清楚看到她鼻挺眼秀,轮廊突出。这会儿她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困惑瞅住他。

  薄云天又惊又喜,女子身段、容貌都在上上,正是少见的美人,他忐忑渐去,移步向前,她的轮廓更清晰了,看模样,也不过十七、八岁。女子手中抓了一件月白短袄,见薄云天打量她,脸上竟有几分羞怯,一边腾出另一手,梳理蓬乱秀发。

  “公子唤我么?”

  薄云天绷紧的心绪松弛下来,困惑问:“姑娘做什么?”

  女子微蹙眉头,似不懂他话语。

  “在下请教姑娘,方才在屋顶又喊又叫做什么?”

  女子凝着脸,说:“莫非惊扰了公子,给公子赔罪。”说着深深一福。

  “好说,在下不明白,姑娘是——”

  “公子原谅,家父旅途感染风寒,连续三天高烧不退,小女子没法可想,旅店掌柜告诉小女子,说家父可能途中受到惊吓,以致风寒一发不可收拾,他要小女子试试他家乡土方。”

  “什么土方?”

  “掌柜的说,他们家乡的人,遇到惊吓,风寒,或不明疾病,若是延医无效,只好给病人叫魂,小女子听掌柜嘱咐,站烟囱旁呼叫,哪里想到惊扰公子清梦,请公子恕罪。”

  薄云天奇道:“为何站烟囱旁?为何你挥舞衣衫?”

  “掌柜的说,烟囱的位置最高,小女子一边呼叫,一边挥舞家父衣衫,家父飘散在外的魂魄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魂魄归体,身体也就好了。”

  薄云天听着好笑,说:“姑娘可曾请郎中诊脉?令尊可曾服食药物?”

  女子无奈道:“此地偏远,何来郎中?家父也曾服食草药,并未见效。”

  薄云天沉吟了一下,说:“叫魂之事,不可尽信,令尊身体实不宜再耽误。”

  “小女子心里着急,却又无法可想,小女子……”声已哽咽,再说不下去,眼角泪光闪闪。

  美人垂泪,看得薄云天心有戚戚,急忙道:“姑娘不必难过,令尊的风寒,想来不是什么大病,在下瞧瞧,自有道理。”

  女子一听,喜出望外:“公子原来精通歧黄?”

  “精通不敢,在下久居京城,对药理、经络之学都有涉猎,可为令尊诊脉。”

  女子拭去眼角泪痕,又惊又喜道:“这一定是天降菩萨,公子快请入屋。”

  屋内床上,果然躺了一个老头,看头脸倒也不枯瘦。女子急摸他额头,问:“爹好点没有?”

  老头嘴里嗯嗯几声,脸颊红通通,嘴唇明显看出干裂,女子皱皱眉说:“竟烧成这样!”

  薄云天道:“我来瞧瞧。”

  手试额头,果然滚烫。薄云天稍一搭脉,说:“这病来得急,近向天才受的风寒,来势汹汹,风寒不轻。”

  女子焦急看他,泪珠又涌上来:“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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