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看是谁来了? [2]
而就在这时,只听得楼上传来了极其宏亮的“哈哈”一笑,突兀之至——虽然我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红绫的声音,也不禁震动了一下。
紧接著,又听得红绫大声道:“大家看看,谁来了?”
她这一嚷,自然人人抬头向上看去,只见楼梯口站著两个人,红绫正摆出叫人看的手势,指著另一个人。照她说的话,那人应该是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陌生人才是。可是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大家一点也不陌生,那人身形如铁塔,壮健无比,正是曹金福!
曹金福来了,有甚么稀奇,何必大呼小叫?
红绫先急急走下来,曹金福的神情,有点犹豫,但是也跟著走了下来。
这时,我首先听到白素父女,一起发出了“咦”地一声,接著,我自己也发出了”咦”地一声。
从楼上走下来的,毫无疑问是曹金福,每踏下一步,楼梯就像是不胜负荷,发出轰然的声响。但是我又觉得事情不对头,觉得向下走来的,不是曹金福,而且越是接近,这种感觉,越是强烈!
曹金福的外形,没有丝毫改变,变了的,是很难以捉摸,但是却又可以感得到的神态,就像陈安安虽然是小女孩,可是眼神中都会流露出凶狠狡猾的神色一样。
曹金福的憨厚、老实、不通世务的神态没有了,而代之以沉稳、老练,悍、老于世故,自然而然,有一股慑人的气派!
我脑中一片混乱,正在思索发生了甚么事,只见曹金福大贝威势的目光,在各人身上扫了一扫,停到了祖天开的身上。
向祖天开看去,只见他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神情激动之极,竟然把不住在发抖,口唇颤动,喉际咯咯作响,难以出言成句。
还是曹金福先开口,他叫了一声:“天开!”
这“天开”两字一出口,至少白素、白老大和我,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果然,祖天开口中,已迸出了两个字来:“大哥!”
声才出口,他老高的个子一矮,已经直挺挺地向著曹金福跪了下来。
一个将近百岁的老人,忽然向一个小伙子下跪,这本来是十分怪异的现象,可是曹金福居之安然,像是理所当然。祖天开才一下跪,就扬起右掌,“啦”地一声,重重一掌,掴向自己。
那一掌下手还真重,他满是皱纹的一张老脸,右半边立时又红又肿,痛得他眼泪鼻涕一起涌出。可是他又疾扬起左手来,又待向自己的左脸掴去。
曹金福身形一晃,已到了他的身前,扬手格开了他的左手,又抓住了他的右腕,皱著眉。祖天开声音呜咽伤心,听来令人难过:“大哥,我该死,我罪孽深重┅┅我引狼入室,我重色轻友,害了大哥全家┅┅”
他断断续续,为往事在后悔,看起来更是又老又窝囊,哪里还有半分江湖大豪的气概!
曹金福先是一声长叹,接著,“哈哈”大笑了起来,指著祖天开道:“你看看你,像甚么样子?你这臭皮囊,多用了几十年,又怎么样?不如我早早舍弃了。何等自在,比你强多了!”
曹金福一开口叫祖天开,我们已知究竟——在这里许多人,他只认得祖天开一个,那么,他自然就是当年祖天开的结义兄长曹普照,也就是曹金福的祖父。
具体在阴间发生了甚么事,我还不知道,但是眼前的情形,却可以肯定,是曹普照的灵魂,进入了曹金福的身体之中!
红绫当然是早已知道此事的,所以她才会叫大家看“是谁来了”。
这时,我担心的是,曹普照的灵魂,进入了曹金福身体,是暂时的,还是长久的?
我立刻向红绫望去,红绫低声道:“曹爷爷听说老朋友在,一时兴起,想来看看,交代了一些往事就走!”
我呼了一口气——这时,人人都站了起来,连白老大也不例外,因为论江湖上的资历,曹普照还在他之上!
当然,各人也都想知道曹普照想要交代的是甚么往事,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往事,可以说错综复杂,至于极点,他要交代些甚么呢?
祖天开当年确然引狼入室,而且,出其不意,猝然攻击曹普照,虽然不是罪魁祸首,也是帮凶,曹普照会不会报仇呢?
但是听曹普照一开口,说出了这番话,听来倒像是他庆幸自己比祖天开早死了六十多年——世上人无不贪生怕死,曹普照的话,叫人难以接受!
祖天开红肿了半边脸,神色惘然。
白老大一提气,扬声道:“曹兄,莫非阴间岁月,大是适意?”
曹普照向白老大望来,点了点头,神情很是敬佩,他侧头想了一想:“也不能这样说,但绝不会为当年的决定后悔。”
曹普照的话,听来有点玄,但我们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全知道,听得他那么说,几个老年人更是心痒难熬。崔三娘失声问:“你当年的决定是放弃还阳?”
崔三娘的语音虽然刺耳,可是她的问题,正是我们都想问的。
当年的情形是:催命环摄走了曹普照的灵魂,但根据李宣宣说,灵魂到阴间打一个来回,只是一刹那间的事,立时可以还阳,但曹家全家,都没有复生,如今曹普照又这样说法。
那么,结论只有一个,骇人之极,也出人意表之至!
那结果是:当年自曹普照以下,灵魂被摄到了阴间之后,都自愿留在阴间不回来,都舍弃了身体,选择了灵魂单独存在的那种方式——说通俗一点,就是宁愿做鬼,不要做人!
一时之间,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曹金福的身上,他回望了各人一遍才开口:“我是老派人,学识也不足,就请红绫姑娘来解释。”
此言一出,我和白素更是大奇——那么古怪的事,红绫怎么解释得清楚?可是红绫却一副当仁不让的样子,居然先轻咳了一声,清了一下喉咙,我注意到,这时候,在她的身上,再也找不到半丝半毫的野人影子了。
红绫微昂著头:“生命的存在,有各种不同的形式,地球人和外星人的生存方式就不同,外星人和外星人之间,也不同。”
红绫竟然从这样由“大题目”开始,更是叫人摸不著头脑。幸亏她很快就切入了正题:“不管是甚么人,对于他与生俱来的生命形式,总是特别珍重、宝爱,而视之为那是唯一的生存方式——地球人的观念就是如此,只有极少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