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阴云浓 [4]
以前,你们只知道老身吃过天龙堡的大亏,与天龙堡已成不世之仇,将来,总有一天要成立一个帮派,直到完全毁了天龙堡为止。而现在,事实一天一天明朗化,你们自然也得多知道一些了。
“娘系蓝公烈结发之妻,叫冷面仙子,这些,你们是知道的。
“现在,孩子们,娘且问你们一句:俗云一夜夫妻百世恩,一对结发夫妇,婚后且生一女,又怎会忽成了生仇死敌的呢?
“在一般情形之下,这是不可能的事,也就是说,娘当年在天龙堡所遭受到的,非但不同于一般情形,而且只要是人,尤其是女人,就根本无法忍受!
“娘出身天山门下,本帮两位太上护法,你们都知道,他们就是为娘的两位师兄。天山一派武学精绝,当年之威望,并不在天龙堡之下。娘之下嫁蓝公烈,老实说,并不辱没他姓蓝的门媚;但是,在娘佯死的前三年,姓蓝的性情突变。有一天,居然严厉地向娘交代说:
‘嗣后天山门下,任何人不许再上天龙堡的门。’“为娘的惊怒之余,反责道:‘奴身算不算天山门下?’“唉,孩子们,你们知道姓蓝的当时怎么回答?‘随便!’他说:‘娘子如果不满,尽可自作主张!’“好个无情无义的蓝公烈啊!娘一气之下,回道:‘烈女不嫁二夫,嫁女如泼水,可发不可收。天山我回不了,但我也不能碍在你姓蓝的眼前就是了。’“于是,娘进入堡后一处有进口无出口的石室。娘是女人,女人有女人的天性,娘这样做,纯出一时气愤,满以为姓蓝的念在夫妻情份上,会加以劝慰,谁知姓蓝的竟反而火上加油地阴阴问道:‘为了清静,室门要不要加封?’“想想看孩子们,人在气头上,死都不在乎,哪还会在乎什么室门加封不加封?
“于是,石室封死,仅留一个尺许见方的通风口。
“等到石室封死后,为娘的这才发现中了姓蓝的奸计。孩子们,知道天龙堡中现在那两个有天龙双娇之称的贱人吗?
“好了,递送的饮食,一天比一天粗糙;姓蓝的由一天望一次,渐渐少至三天一次,七天一次,再以后连人影也不易见到了。
“送饭的由堡中八将轮流担任。娘套问着他们说:‘堡主近日安好否?’他们均答道:
‘堡主安好。’再问:‘堡主近来作何消遣?’答:‘除了有人来造访或者访友,均在指导巫山来的两位姑娘的武功。’“所谓巫山来的两位姑娘,知道她们是谁吗?就是娘刚提到过、现被喊做龙堡双娇的两个贱人:黑妖精章曼华,白妖精柳文姬。
“指点武功?哼,见他的鬼!
“两个妖精是巫山知机子老鬼的义女,知机老鬼是天风老鬼的师兄,他们与天龙堡上代沾点远亲关系。两个妖精来堡时,年约十七八,各具一身上乘武功,而她们来堡的借口,则是奉师父师叙之命,向蓝堡主请益。
“两妖精人小鬼大,姿色也都不恶,来堡不久,娘就发觉有点不对。姓蓝的平时性颇豪放,但在两个小妖精面前,却故意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一派正人君子姿态,为娘的当时心想:‘情形反常了,唔,这里面一定有毛病。’“嗣后,姓蓝的突然要娘断绝与师门来往。娘越想越觉姓蓝的性情变异,定与那两个小妖精有关。老实说,娘要进石室,未始不起意于此,娘盘算:老鬼,你故意为难我,我明白,如今,我且暂时让你送愿,一旦真凭实据拿到手,那时,哼哼,等着瞧吧!
“不意姓蓝的天良灭绝,竟趁我气盛之时,拿话相激,一下子将石室封闭。想想看,孩子们,姓蓝的如对娘仍存一丝结发之情,娘囚石室,他哪会那样无动于衷?甚至探视日稀?
而且让饮食越来越是粗糙?
“娘乃生性好强之人,一朝入室,说什么也不会自动要求解封,这样下去,最多一年半载,不饿死也要给闷死,而这个结果,又正是姓蓝的所求之不得的。因为娘愈想愈觉不甘,最后忽生奇想,假如我冷面仙子死了,倒要看他姓蓝的狐狸尾巴还藏到哪里去?
“于是,娘开始在石壁上开凿。瞧娘这双手,孩子们,这,便是十五六年前,完成一条七丈隧道的成绩。唉唉,孩子们,世上尽多薄命红颜,但又有谁比娘的遭遇更不幸呵?
“七丈长的隧道,先后三月完成。娘自后山采集果蔬充饥,前面送来的饭菜,则原封不动,七天后娘咬指书于盘底:“余自知不久于人世,石室中颇宜长眠,请勿侵犯,以免惊余寒体为要!”
“娘出室后,并未立即远离,直到确定姓蓝的已无破室企图,方悄然自洞后,走下山来。
“离堡后的两三年中,娘易容走遍天下,一面留意天龙堡的动静,一面开始收容你们这批孤苦薄命的孩子。也就是自那时候起,为娘的既要抚养你们,又要为你们的武功扎根基,心力交瘁,方弄得今天这样……”
冷面仙子述说至此,不禁发出幽幽一声长叹;五凤热泪潸然,连黄衣首鹰那双冷电似的寒目中也闪起泪光。
受着气氛的影响,葛品扬无法不被感动,但是,他与五凤四鹰毕竟不是一起长大,而他,于此是非混淆之余,忽然想起一事,为求证实乃故意作切齿状,双拳紧握,瞻目忿然地问道:“不出……多久……姓蓝的果将两……两妖精收作-房?”
“三年之后。”
“三年之后?”
葛品扬脱口反问,话出口,暗悔不已,既证实外传不假,黑白两姨是在三年后方嫁师父为继室,师父于礼无亏也就够了,何必画蛇添足又来上这一问呢?
“是的,照儿,三年之后。”
冷面仙子点点头,并无感到理屈之色,这时,轻轻冷嗤,又叹了口气道:“三年,是的,在一个男人而言,三年后续弦,于大体上是不亏什么的。不过,这得看情形。姓蓝的,娶的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两个年纪比自己小一半的晚辈?再说这三年,他们早已生活在一起,谁又敢断言,他们三年后所举行的,仅不过是一种表面仪式而已呢?”
葛品扬默然。冷面仙子最后这种说法,是讽刺的,也是刻薄的,他止不住生出反感。凭冲动,他想辩驳,但是,他忍住了。因为他要是那样做了,并不能表示他的胆勇过人,只说明他犯了与对方相同的错误。
冷面仙子这样说,是主观没有证据,谓之含血喷人亦无不可,但是,他要是为师父与两姨辩护,又凭什么呢?没有证据凭主观,不也感情用事么?
冷面仙子,今天对他葛品扬来说,有双重身份。
五凤帮与武林为敌,乱杀无辜,身为武人固是不能两立的;但是,另一方面,他不承认对方是他师母,上一辈的情感纠纷,做晚辈的应以不过问为当,如因与武林天运有关,而至不得不问时,分是非辨曲直,也得分外客观,分外冷静,非经求证,而不可遽作论断的。
这时,冷面仙子又叹了口气道:“刚才照儿说,外人讥娘以一批义子义女与生女亲夫为仇,不知是何居心。孩子,该想他们站在什么地位说话?他们谁是无辜遭弃的弃妇?他们谁在不见天日的石牢中住过一天?至于你们这一批孩子,你们可知道你们生身的父母为谁吗?
设非老身,你们谁会有今天?天龙堡受人崇拜,但与你们何惠?娘遭世人冷落、打击,而在你们该有何种的感受?说起家凤那丫头,是的,她是娘的亲骨肉。俗云虎毒不食子,老实说,哼,哼,要不是顾及那丫头,天龙堡会容它安稳到今天么?”
黄衣首凤忽然低声说道:“娘昨天曾吩咐……”
冷面仙子点点头说道:“不错,过了这几天,你带你五妹跑一趟,好好查察一番,看究竟有什么方法能将那丫头引来。”
黄衣首凤道:“为什么要还再过几天呢?娘昨天不是说要我跟五妹明儿就出发的吗?”
冷面仙子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过了照儿大典再走不迟。”
首凤讶然,其余的四凤四鹰也都一致抬脸,尤其是黄衣首鹰,双目中精光闪射,使人见之透骨生寒。
冷面仙子有气无力道:“是的,三天后午时正,大厅举行。不早了,你们各自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