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5]
她对小丫鬟笑道:“你去告诉门上,把大门开了,叫岳侍卫换上衣服在门口,凡是来贺喜的人,都说少爷出去了,留下帖子就得了。有老爷的朋友,实在没法的再往里让。”
小丫鬟答应着跑了,照夕见母亲喜成这样,心中也自快乐,他暂时不想以后的事,为了给双亲讨个快乐,自己也讨个吉利。
当时把母亲搀进书房,一面笑道:“您老先坐一会儿,我去换衣裳。”
夫人笑眯眯道:“我前个就梦见你考中了,醒后给你爹说,你爹还挺不高兴,他说梦本相反的,谁知道真中了……唉!这就好了……你爹一辈子领兵打仗,却养了你们两个读书的儿子,这一下,你可用棉花把他嘴给堵上了。”
她说着,还一个劲地笑,照夕换上了衣裳出来,太太还要他加上坎肩,照夕无奈只好又加上了,思云又要过来给他梳头理辫子,照夕却摇头道:“不用!不用!真麻烦人!”
思云后退了一步,半笑道:“唷!今儿个可不许发脾气呢!”
太太叨叨道:“好了,他不梳就别给他梳了,你们也该去换件衣服了。”
说着就站起来,思云、念雪都喜孜孜跑去换衣服去了,照夕和母亲进了后院,一面很关心地问道:“我那申屠兄弟也不知中了没有?”
夫人笑道:“这要等你爹回来,他一定知道。”
才说到这里,管之严已兴冲冲开门进来了,他一身官服,哈哈大笑着,把帽子摘下来交给随身跟班的顺子,一面走到照夕跟前,重重地在照夕双肩上拍了一掌,双挑拇指。
“好!探花郎!”
然后他又哈哈地大笑了,照夕肃然道:“这全是托二位大人的福分,其实孩儿并没有什么真学问。”
将军收敛了笑声,大声道:“得了!你就别客气了,你的文章,我今晨在瑞大人那也见了。”
他笑道:“来!坐下谈,坐下谈。”
照夕落坐后,正想问问申屠雷的情形,管之严已笑道:“申屠雷这孩子也不错,中了二甲第五名,他叔叔在礼部我也见着了,那老家伙笑得嘴都合不上了,我已约好了他叔侄后天来家吃饭。”
照夕不由大喜过望,心中确实为申屠雷高兴,帮将军脱下了黄马褂子。
“你猜是谁领榜?说起来,我还真气,要不然你是榜眼。”
他说着,一双虎目睁得圆圆的,太太就问道:“谁状元呀?”
将军嘿嘿笑道:“我不是在说么!是个姓及的,叫及闻雨,这小子可真走运,其实他文章并不怎么样,你猜怎么着?说来真好笑。”
照夕点头。
“哦!这人我也认识,他是和我一榜中举子的,是河南人。”
管之严笑着点头。
“不错就是他,他文章并不如你,你知道吧?”
照夕微笑不语,将军就放低了声音。
“事情是这样的,瑞大人说呈上去的名次,你本是第二的,及闻雨该是第四,是传庐。谁知圣上因这几年北几省闹旱灾,就讨了个吉利,把他给摆到头里了,你说该他走运不是?”
太太张大眼睛。
“竟有这种事?”
管之严笑着摇了摇手。
“你可不要对外面嚷嚷,活该他走运,再说照夕能中探花,也很不错了,我明天上朝时看看,可能圣上要传见他们三个也不一定。”
他说着话,一面用手摸着唇上的短须,神情至为高兴,说话之间,已见一听差的在门口。
“回将军!对门的江提督夫妇和公子来了,还有内务府的钱大人也来了。”
将军忙站起。
“快请!”
他笑嘻嘻地点着头。
“他们消息可真快……”
然后他就看着照夕,一面笑道:“好孩子,你看多体面?人家是来贺你的,可是我这爹爹也沾了你的光!”
他的话才说完,一伙人已走过来了,管氏父子忙迎了出去,江提督倒是不常见照夕,见了面很夸了几句,江夫人和管夫人在一块更笑语如珠,照夕却和江公子握手彼此寒喧,内务府的钱大人也走来了,老远抱拳道:“哪位是管世兄?恭喜!恭喜!”
管之严忙迎上去,笑着为照夕引见,照夕忙行了礼,一伙人就到房中来了。
紧接着又来了一拨人,江氏夫妇心中很有些感慨,坐了一会儿,就面约照夕过几天过去吃饭,这才告辞回去了。将军这边客人多,就由照夕亲自送他们到大门口,江鸿与他握手告别时,却笑了笑道:“有点小事,你忙完了过来谈谈。”
照夕忙问什么事,江鸿只摇头笑笑。
“不慌,这里不便谈。”
说着就摇撼着他的手,又恭贺了几句,就回去了,照夕眉头微微皱了皱,可是这时却不容他去深思,进进出出的客人,忙得他团团转。
过去的同年旧友,来了很多,一来就泡着不去,闹着他请客,他也只好让大家进来,一齐带到自己住处。
这时思云、念雪都打扮得新娘子一样,活泼得像一对小鸟,周旋在照夕的这些同年之友间,送茶送果,笑得像两朵百合花。
照夕私下叫住思云,叫她关照厨房,多预备酒菜,思云笑道:“太太早关照了,今儿个厨房七八个人忙,唉!这种日子好久没过过了。”
热闹气氛,一直到了午夜,然后才遂渐谈了,最后只剩下了管氏一家人。
太太打着哈欠,上了烟榻,将军也想早早睡觉,明天好办事情。
照夕一个人坐在书桌前,仰望着当空的一轮皓月,他不由长吁了一口气。
兴奋对任何人,都是极为短暂的,而“曲终人散”后,那种冷清寂寞,却每每令人益觉惆怅和单调。
照夕苦笑了笑,他自语道:“探花!人们视你多么尊贵!可是我却视你如粪土,如果没有选中我,又该多好呢!”
他于是又想到道:“眼前我的任务,似乎已经达到了,我也该去了,莫非我还真等着要做官么?”
想着他不自主又扭回头来,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那口长剑,他不由率直地笑了。
“我要仗着这口剑,作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家是不能久留住我的,我的家是江海湖山!”
他多么羡慕那种生活,这种思想在多少年以前,在他脑中已酝酿成熟了。记得唐朝大诗人张志和曾对人说过:“太虚为室,明月为烛,与四海诸公共处,未尝少别,何有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