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感深交莽汉硬作媒 依巧计崇楼狂挥剑2 [8]
雪瓶听到此处,不禁心中悲痛,泪复流下,五更早已敲过,窗外的天色惭明,她悲声地叫道:“舅舅,我要走了!将来再见吧!”
她转身微掀门帘,见那连喜已将头趴在桌上睡熟,她就悄悄地走出,出了廊子飞身上了房。这里虽还有人往来巡逻,但她身捷如猿,影疾似风,于昏暗的天气,凛冽的晨风中,脚踏著瓦上的严霜,回到了吉升店里。
进了她的屋,别人还都不知这,关上了门,脱去了鞋,就躺在床上盖上了棉被,她本来也很疲乏,但又睡不著,想此时韩铁芳必也回到他的店里睡了。如今事情已经办完,好了,明日再歇一天,后日就可以走。但心中却又有点舍不得似的,因为若一离开了这里,就永远与韩铁芳天南地北再不能见面了,尤其是心中记住了玉钦差所嘱的话:“将来叫绣香物色合适的人才,替他择配。”
这话真今她伤心,她想:凭新疆这个地方,哪里还有人才呢?除了韩铁芳之外,恐怕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叫自己看得顺眼了!她辗转多时不能睡著,店里养的鸡已在喔喔的叫了,五更敲过,天已大明,她又悲伤又烦恼,以被严严地蒙上了头,到偏午时候,她方才起来。
原想叫萧千总去找车,明天就离开迪化,可是不料才一开屋门,萧千总就惊慌慌地闯了进来,哑著嗓音说:“不得了啦!昨儿夜里官花园又出事啦!这回比前而回闹得更凶!虽没伤著人,可是把一座绿霞楼几乎给拆了!贼人是个男的,从衙门里出来的必是那个姓韩的,韩铁芳!”
雪瓶吃了一惊,又见萧千总脸色发白,语声儿更小,说:“鹰眼高朋厉害!天一亮他就带著十多个官人先到东大街的一家茶庄去打听,后来知这姓韩的是住在北大街的店里,他们又去搜找。原来韩铁芳一夜也没回后,他的屋里只搜出许多金银、行李,跟一只铁剑销。”
雪瓶暗觉惊诧,心说:韩铁芳可往哪儿去啦?
萧千总又喘吁吁地说:“咱们也得小心一点.听说鹰眼高朋早就把咱们的事都给探出来啦!他不但知这你没走,走的不是你,还知这韩铁芳跟咱们的那些瓜葛,秦杰拿著方天戟,这时正在街上找对头呢!听说仙人剑于昨夜受了伤,我没听人说是怎么受的伤,伤大概轻不了。”
雪瓶冷笑著说:“管这闲事干嘛?跟咱们一点相干也没有,反正咱们一天一夜也没有出门,无论有甚么事也不能讹上咱们。”
萧千总吐吐舌头说:“可是,我的姑爷爷,你不想昨儿晚上咱们这儿是谁来啦?”
雪瓶摆手说:“那绝没有人知这。”
萧千总又一探头,说:“没有人知这?哼!姑娘你别以为人家都是聋子都是瞎子!高朋、秦杰,早就盯上咱们啦:不过,也许是还有大王爷的余威镇慑著,又猜不透你到底有多大的本领,还没敢拿锁链来锁咱们就是啦!可是……”
雪瓶冷笑著,表示不惧。
萧千总又说:“你若是不信,咱们这时候要走,恐怕就难以离开这座迪化城了!”
雪瓶忿然地说:“冲著姨夫这句话,我们一两天就起身,到时候我看看有谁敢来拦!”虽然口中这样说著,心里却很悬念、烦恼,心想:韩铁芳没有下落,我又不能走了。
萧千总还要往下说话,他的太太却在屋里叫他,他叹了口气,走了。
雪瓶发呆了一会,到如今才觉得无计可施,韩铁芳昨天既没有被捉,可也没有回店,这岂不是怪事么?……她忧疑了一天,直到晚间,仍听不见韩铁芳的消息,觉得自己是白费了一番力,好不容易托付了玉钦差安置他,他都走了,当然玉钦差就是想要找他,也绝找不到了。最可恨的是鹰眼高朋那些人,他们不敢来犯我,却去欺负他,又儒弱、又可气!
萧千总一天也没到酒铺去:连屋子都不敢出,才交初鼓的时候,他就在他的里间铺上了被窝睡了。
绣香虽是在店中,可是手里总不放掉针线,在灯下改做她丈夫的棉衣。待了些时,雪瓶到她的屋里来,因为萧千总已经睡了,绣香就跟她在外屋谈话。
雪瓶悄声问说:“晚饭后,我姨夫没有再出去吗?那韩铁芳的事,还没有听出一点结果来吗?”
近来她只要一提到韩铁芳,脸上就有一些发烧。
绣香皱著眉说:“没有,他不敢出门,他说怕方天戟秦杰打他,怕鹰眼高朋抓他。”
雪瓶哼了一声说:“人家抓他干甚么?”说著就在绣香旁边坐下,不胜烦恼。
绣香似乎也猜透了她的心事,就劝著说:“不要紧,明天我想法托店里的人,打听打听好了,你别著急!”
雪瓶说:“我才不著急呢!”说出了这话,她的双颊越发徘红,又灰心地说:“他的事我们也管不著,不过我总觉得这事情很怪!我们再在这里住几天,也走吧!”
绣香点头说:“我想也是,钦差那儿既然不肯见咱们,咱们冉在这里住著也实在无事可作。这回出来钱虽带得不少,可是若在这儿消耗得大多了,回去的时候,手边也就不大宽裕了。你姨夫在乌尔土雅台虽说是个闲差,究竟告假的日子太多了,也不好;你那小兄弟还在那儿,我也不太放心;再说,我也希望赶快回尉犁看看,到底幼霞那孩子回去了没有?她是跟咱们一块儿出来,可是她独自不辞而别,万一在路上有甚么舛错,咱们将来见著她的妈妈可说甚么好呀?”
雪瓶也点点头,眉头往一块儿皱得更紧。.
绣香又说:“在这里天气也冷了,咱们带来的衣服又少,南疆还暖一点,所以不如回南疆去,若是再冷一点,天山可就不好走了!”
雪瓶说:“是呀!在此既然没有事,为其么不回家呢?”
绣香也发愁地说:“只是罗小虎的那官司……”
雪瓶对这件事倒不大关心,耳边听得秋风刮著落叶煞煞地响,心中却充满了凄凉惆怅之感。绣香仍坐在她的对面谈著一些家常话,句句话也都是想安慰她,听绣香的意思也真跟玉钦差差不多,也是劝雪瓶回尉犁,以后带著那施妈跟老家人好好地度日,而她刚回到乌尔土雅台,等地丈夫把官办了,他们就到尉犁与雪瓶一同过活,以便永这照应著雪瓶。然而她不知这这些话到雪瓶的其中很是无味,绣香只管谈著,雪瓶却只是呆呆坐著驰思发愁,不觉两更都敲过了。